第16章 后手

“殿下。”

“表兄不必多礼,坐吧。”

“听却冬说礼部的人过来禀报春闱相关事宜,殿下面色不虞,可是与此事有关?”

“哼。”朱晏冷笑一声道,“杨安流那个老匹夫,这辈子行事都是藏头藏尾,只会躲在背后驱着别人为他冲锋陷阵。”

“当年孤主张国子监招收女学生时他便是如此,过了许多年,仍是如此。”

当年谢琼虽在山中修行,但那场不小的风波也传到了他耳中——那时十七岁的朱晏初入朝,提出女子可入学时刚好赶上春闱放榜,消息一出,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国子监十数名博士请辞,上榜举人带着千名学子围堵到上清园前“劝说”元昭公主三思后行。

但是不论对手使出何种阴诡招数,朱晏从未怕过,更从未退缩。

先太子一次次的妥协不仅没能与那些人和平共处,反而落得东宫凋零殆尽的下场。

朱晏与她兄长不同。

她让谢琼重新看到了希望。

“如今的境况与当年已经不同了。”谢琼道。

当年的她只是公主,如今她是朱晏。

就算借他们胆子,也无人敢再带人围堵上清园。

“他们阻止不了孤。”朱晏道,“开春之闱,糊名之制定然要落到实处。”

“但孤能让他们闭嘴,却无法杜绝有人阳奉阴违。”她对谢琼道,“所以表兄,此事还需你相助。”

“春闱历来由礼部负责,我能帮殿下做什么?”

“原定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崔敬始,孤打算把他换掉。”

“换谁?”谢琼道,“如今距离春闱不足四月,主考官一定要熟悉各项流程与细节,不然无异于给有心之人暗中行事的机会。殿下,此人选需慎重抉择。 ”

“所以孤需要表兄助我一臂之力。”朱晏道,“你从前跟随阿兄主持过数次春闱,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但是春闱的主考官历来由朝中重臣担任,我无官无职,若担此要任,恐怕会惹人非议。”谢琼道。

“表兄不必担心这些,孤要你做的是副考官,而非主考官。”朱晏道,“你是国子学博士,严格来说并非无官无职。谢三郎担任春闱副考官,无人能说出什么。”

“那主考官的人选是?”

“孤亲自来做主考官。”

谢琼起身,对朱晏拱手一礼,道:“谢琼领命,凭殿下差遣。”

“此事孤会先同崔尚书通个气,但不宜过早公开。”朱晏道,“春闱由原本的二月推迟到三月,上元节后再公开也不迟。”

“殿下考虑的是。”

朱晏面色稍霁:“听却冬说抓捕丽景台细作一事有了进展。”

“是有一些收获。”谢琼道,“魏紫的贴身婢女红莲,是丽景台放在她身边行监视之职的暗棋,出自丽景台玄部,是在魏紫来阙都后的第四年过来的。那名卖鱼女名叫白芷,出自天部,比魏紫早三年来阙都。魏紫出卖她的消息,便是红莲传递给丽景台的。其后丽景台通知潜藏在此的其他细作,对魏紫清理门户。”

“魏紫在百花坊七年,入谢府两年,潜伏在阙都的时间至少九年。”朱晏道,“白芷比她早三年,那便是十二年前就过来了。”

“是。”谢琼道,“以此推断,丽景台在十二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已经开始暗中派细作潜入阙都。这么多年,难以想象到底有多少人藏匿在阙都各个角落窥探着大虞。”

“殿下。”王滢忍不住开口道。

“你说。”

王滢看了看谢琼,道:“属下并无反驳三郎君的意思,只是觉得有没有可能咱们将丽景台想的太厉害了?”

“阿滢何出此言?”谢琼温声问道。

“丽景台的事我不插手,所以了解不多。”王滢道,“但是假设丽景台的人真的有那么厉害,那虞梁之战中他们也该出力,梁国也不至于惨败了。”

“阿滢说的有理。”谢琼道,“但虞梁之间最近的一场战争,调兵遣将与粮草辎重供应皆由殿下亲自统辖,用人可谓严谨。丽景台的细作没能给梁国提供有用的情报,只能说明他们还没有渗透进来。可是阙都之大,不仅仅是长公主府,朝廷之大,也不止户部兵部。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可不重视。”

王滢的面色在谢琼说到一半时便发生了变化,表现出认可与敬佩:“是我短见,听三郎君一席话,受教了。”

“红莲在阙都中可还有其他联络人?”朱晏问。

谢琼拿出红莲的供词,由王滢呈给朱晏。

“这是红莲的供词,请殿下过目。”

朱晏看过后,道:“与她联络之人不透露身份无非两种原因,对红莲不够信任,或者此人本身在阙都的身份就十分特殊,需要格外小心。”

她看向谢琼,另一副面孔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继而又闪过被雪覆盖的满园红梅,昏暗的光线下恬静的睡颜,书房中伏案认真书写的身影……

朱晏将手中两张轻而薄的纸张放至案上,眼眸微垂又张开,所有思绪已不见:“表兄可有思路?”

“魏紫并未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谢琼道,“起初她出卖白芷,只是想摆脱丽景台的控制,除了白芷之外,几乎没有提供其他有用的消息。后来收到密信,她的性命受到威胁,在我看来,她是不得已才再次向我们求助,从而吐露了更多关于丽景台的消息。”

“从她的行事风格来看,她一定还给自己留有后路。”

“可是现在人已经死了。”王滢道,“她要是还活着,或许还能再问出一些什么。”

闻言,谢琼定了片刻,随即双眸微亮,看向王滢道:“多谢你提醒。”

王滢一头雾水:“我提醒什么了?”

朱晏也不解。

“人虽死了,但是物还在。”谢琼道,“我这便回府,命人将魏紫与红莲生前所用之物全部搜集起来。”

“殿下,我先行告辞。”

“表兄慢走。”

谢琼离开后,王滢看了看刻漏,对朱晏道:“殿下,该去书房检查公主的功课了。”

然而朱晏却道:“表兄已经去过了,今日便免了吧。”

“是。”王滢道,“可要传膳?”

“先不用。”朱晏道,“给孤取一套轻便衣裳过来,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去马场走走。”

“可是天寒地冻的,而且天这就要黑了。”

“是,我这就去安排,殿下稍后。”

……

寒风侵肌,跑马场上零星残留着冻雪。

王滢陪着朱晏跑了一个时辰的马,体内火热,露在外部的手脸却被风刀割得已经失了知觉。

天已大黑,陆春领人来接,拉着王滢落后一段距离,低声问:“怎么突然出来跑马了?”

“你问我我问谁?”

“春闱的事不顺利?”

王滢想了想,道:“殿下已经想出解决的法子了,不至于因为这个不高兴。”

“那是因为什么?”

“我也想直到。”王滢抬头看着越来越远的距离,提鞭加速,“再说殿下就把咱们俩甩了。”

“驾。”

……

众人一路跑至垂拱殿外,黑甲卫起身接过缰绳,将马匹牵离。

“偏殿里还有人?”行过一段路,朱晏忽然驻足。

王滢闻声扭头去看,见偏殿果真亮着灯,窗户上还隐约有个伏案的人影。

“回殿下,是公主。”玉朝回答道。

“她还没回去?”

“那个……殿下,是我的错。”王滢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立即认错道,“你今日不过来检查功课的事我忘了差人传话……”

“殿下。”

朱晏刚走进来,对面原本在看书的人立即抬头看过来,眼眸盛光,满溢而出的惊喜就那样直直地投射到她眼中来。

“你忙完了。”茵陈绕过书案,笑着迎上来,“下午的时候表兄过来,我的功课他已经检查过,要重写的部分我也写好了。”

“殿下要看看吗?”

“你在等我?”

两人声音重合。

茵陈点头道:“是啊。”

“既然表兄已经检查过你的功课,为何还要等我?”

“殿下你每日忙完都会过来。”茵陈笑容渐敛,认真解释道,“我担心你过来时我不在。”

“公主,是我的错。”此时王滢上前,解释道,“殿下今日……事忙,本要我差人过来通传,是我忘了。”

“原来是这样,不碍事,王统领不必放在心上。”

“你虽是一个人过来上课,但外头有的是人,以后有什么想问的可直接差人去找我。”朱晏道,“晚膳还没用过?”

茵陈摇头。

“正好,我也还未用。”

“殿下要跟我一起用膳吗?”

“不方便?”

“没有,当然愿意。”

“走吧。”

朱晏转身,茵陈跟上。

“殿下,我们去哪里用晚膳?”

“我的寝殿。”

……

“三郎,你……”谢琅双目发红,挡在门前不叫谢琼继续靠近,“你别太过分。”

“这是查案所需,希望大兄能配合。”谢琼道,“魏紫的所有遗物我需带走仔细查看,过后会一样不少悉数归还。”

“若我不愿意呢?”

谢琼轻叹一口气,道:“我既然等大兄回来再亲自带人上门,便是要与你商量。大兄,个人私情不该与公事混淆,公事就该公办。”

“我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有七情六欲,没办法做到像你谢三郎一般公私分明。”谢琅语带讽刺道,“阿紫人已经走了,她的东西,我绝不容许你们触碰。”

“大兄。”谢琼并不因此有任何愠怒之色,仍保持着冷静温和的口吻,道,“阿耶本欲将稚奴送回兰城,交给族中耆老教养长大。”

谢琅色变。

又听谢琼道:“是我拦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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