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丽棠跟唐哥打了个电话，就跟着藤子悦上了楼。
她才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明明自己发现睡过了的时候就又跑又冲地赶到了学校，老师居然还在教室，而且晚自习都结束了。
现在也不方便让唐哥过来接，但是网吧确实又有点太远了，她虽然经常呆在外面，有没有个屋檐都能凑合一晚上，但是……
钥匙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藤子悦压着声音：“家里还有两个老人，都睡下去了，小点声哦。”
单丽棠点点头，也跟着蹑手蹑脚走进房间。
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门一关上，藤子悦放下心来，按开了灯的开关，然后重重地摔在床上。
“这个小镇宾馆旅店都没有，太夸张了。”藤子悦摇着头：“就这里凑合一下吧，不过其实……这也不算我的家。唉，都怪以前老是把人往家里领，不过你应该还好，是我最近领回家的人里面没喝醉的那一批。”
单丽棠拘谨地站在门旁边听她说话，怯生生地望着她。
“今天太晚了实在是，真是刚好我家近。”藤子悦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把她的书包安顿在椅子上，毕竟书包不会害羞。
“你在外面打工吗？晚上。”
单丽棠先是摇摇头，迟疑了一下，小声说着：“学校不让的。”
“学校让才奇怪好吧，你一个月多少钱呀？累不累？”藤子悦好奇地问。
她想了想，其实挺轻松的，唐哥一般睡前半夜，她睡后半夜，后半夜来的人少，烧几壶热水，泡面点得多。
“应该有二三百，当网管，挺轻松的。”
“包食宿？”
单丽棠摇摇头，“不包，也不怎么睡的，客人喊没听到要骂的，还是要多留意。”
藤子悦笑了一声：“你还挺有职业操守的。”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把桌上的一堆教辅指了指，那些都是主任觉得她会用到的：“你平时看书吗？我看网上人家分享在黑网吧当网管的经历，虽然很轻松，但没事做久了人容易觉得恶心，可以看看书。”
“网上”对她是个陌生的词汇。
但她先心动地看向那堆新书，犹豫地接过，她除了课本基本没看过别的书。
更何况这学期她连课本都没领。
“谢谢老师。”
“东西还给我了，债主也不需要天天看着你怕你跑了。”藤子悦看着小女孩因为抱着书，姿势被迫放松了一些：“那你之后还来上学吗？”
单丽棠没说话，感觉此时无论是什么答案，都分外难为情。
或者说这个答案的每一个部分，拎出来都不尽如人意。
“我来不了。”她低下头，“没给我交这学期学费。”
其实上学期的也没交，但她选择性忽略了这部分事实。
她以为藤子悦会接着问下去，或者是礼貌地到此为止这个话题，或者大发慈悲地同情她一下。
她偷偷瞥着老师，她正玩着卫衣格外长的袖子，注意到她的目光，她笑了起来。
“那有什么关系呀，你来蹭课呗，如果你想上学的话。”随后她开始很认真地替她规划。
其实藤子悦说的很多东西她都没听懂，她都没出过这个小镇。
城市都没去过。
她静静听着藤子悦絮絮叨叨地说着，有时候还有提问垃圾堆里翻课本的经验，还有从哪截断掉的铁丝网溜进学校不容易被抓，又说着其实也不是每棵树都很好爬，有些长着很好攀上去的枝。
她没留意到自己一直居然听的很认真，不知不觉间，只听得到藤子悦均匀的呼吸声了。
她一下又不知所措起来，看着柔软的床还剩下大半张，她关了灯，又坐回了地上。
睡到半夜，有一点点冷，她迷迷糊糊地，从椅背上捡着厚厚一件的大衣，蜷缩在墙角里。
早上醒来，她刚睁眼，就看见藤子悦正拿着碗豆浆在她面前晃悠。
“哇，你好像猫啊！我以前养的小土三花就跟你一个睡姿。”藤子悦带着些歉意，“不好意思，我昨晚太困了，不过睡眠质量挺高的，请你吃。”
她又从兜帽里翻翻，又是五根油条。
不能随便轻视小女孩的食量。
“快吃完，老人家还没醒呢，我骑自行车载你去学校。”
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出乎意料地，藤子悦瞪了她一眼，她又吓得点点头。
六点多的天蒙蒙亮着，藤子悦往手心里呼了两口热气，“走吧走吧！唉，我早起还是挺不容易的。”
单丽棠坐在后座上，刚一坐上，藤子悦就转头望着她：“得把手搭在我身上哦，当然，你一会放也行。”
单丽棠还没来得及反应，自行车一下就俯冲了下去，然后是一个倾斜的大转弯，她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藤子悦。
坐唐哥的车时没觉得，这里原来是这么陡峭的路，她紧紧闭着眼睛，生怕一不留神自己就被甩出老远。
“小棠……”
听到这个称呼，单丽棠猛地一僵。
藤子悦还在努力着让两个人迎着大风还能交流，说她的耳机风噪根本等于无，单丽棠也没太听懂风里断断续续的声音。
等自行车终于停下，她下来时没站稳，藤子悦拉了她一把。
“我老喜欢吹风了，”藤子悦颇为骄傲，“载人技术如何，像不像过山车？”
单丽棠还喘着气，一时的惊吓把话吓多了几句：“什么是过山车？”
并行走到教学楼后，单丽棠就放慢了步子，两个人之间隔着很长一段距离，藤子悦觉得奇怪，频频回头看，索性停下来等她。
“怎么啦？不舒服吗？”藤子悦有点惊讶：“我车技这么差？”
单丽棠摇摇头，犹豫地说：“老师，您别跟我走一起。”
“为什么呀？”
“我感觉……大家都挺喜欢你的。跟我在一起，他们会说的。”
藤子悦思考了一下，歪着头：“然后呢？”
她一把拉过单丽棠的袖子，空空荡荡的衣服里塞了个人干，一路连拖带拽的把她放到了教室门口，又轻轻地把她半边身子送进去。
“送你到这啦，第三四节课才是我的，我是不可能来早自习守着的。”
前两节是数学课，单丽棠是第一次上，上课铃响几分钟后，她就被喊到教室后面顶着椅子罚站。
“学生书都不带上啥子课嘛，”李文老师用力地砸着讲台，“什么时候有书什么时候坐回来！”
她低着头，就这样到了第一节课下课。
她把椅子移进去，却发现藤子悦在后窗朝她招手。
门刚开了小小的缝，一堆书就塞在了她怀里，还有一股清甜的茉莉香，以及一张纸条。
——垃圾堆里还真给我凑齐一套，味太重了，不知道晾干净没，喷了点香水。
藤子悦还对了个口型，拾来的。
她们交接的速度很快，以至于刚想继续罚她的老师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单丽棠就抱着书端正地坐下了。
“谁让你坐下的？”
“我有书了，老师。”
这是单丽棠第一次还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单丽棠低头翻着书，如果不坐下，就浪费了藤老师的……垃圾堆之旅了。
等到第三节课，前排的同学纷纷捏着鼻子质问藤子悦是不是早上摔在垃圾堆里时，她用语文书挡着脸，偷偷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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