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乐的成功复活,无疑是一件令人震撼万分的事。
事实上,打从她睁眼的那一刻起,在场诸人的目光,便都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论是此前便一直紧盯着她动向的宁珂和魔音,还是旁的什么人。至少这一刻,除了靠坐在慕莲怀里已然生机断绝的丁瑶,剩下的所有人,都在密切关注着她。
这,便是独属于仙乐的魅力。
这个高雅贵气的女子,即便已经死去多年,可当她复活之后,依然还是那样地令人瞩目。
只是如今,瞩目之余,所有人也都被她那两道好似带着无尽冷意的目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一向最熟悉她不过的魔音,在看到她周身毫不掩饰的冷意时,也禁不住在心里想道,看来在奈何桥上走了一遭,师姐真是变了。
变得不再像从前的她了。
冷血如斯,亦残酷如斯。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方才的巫山鬼母一事上。
几息之前,就在仙乐刚刚站定在山洞中央时,那巫山鬼母还以为自己终于盼来了救星,当即一脸狂喜地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仙乐身侧,不无得意地朝着她邀功道:“是我救活你的,是我救活你的!”
哪怕对上仙乐那双仿佛淬满了寒冰的眸子,她也毫无敬畏之心,反而对着那女子颐指气使道:“现在开始,你要听命于我。我命令你,把她们都给我杀了,杀了!”
原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谁料仙乐闻言却并不如何动容,只是目光极度冰冷,甚至可以说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同时用那把清泠泠的嗓音冷冷丢出了一句:“我堂堂女娲后裔,是你能掌控得了的吗?”
语落,犹不解气。于是那位自作聪明的巫山鬼母,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半点抵抗,便死在了她随手摄去的一掌之下。
可笑这鬼母生前好歹也是为祸一方的大妖,如今在自以为可以轻易掌控的傀儡手中,却是连一招都过不了。
也只有在死去的那一刻,她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召唤来的,并非一具简单的傀儡,而是一尊杀神。
可惜,已经迟了。
妄图凌驾于杀神之上的她,只在顷刻间,便在其面前化作了一具白骨。
而后,灰飞烟灭。
连一片衣角,都未能留下。
是以,那支早在此前确定了丁瑶身份后便被她随手收至怀中的仙笛,自然而然地,也因着她的魂飞魄散,瞬间掉落在了地上,在此刻几乎称得上是落针可闻的山洞中,发出“咣啷”一声脆响。
可这一刻,在场之人无不惊愕于仙乐的出手狠辣,无论是谁,都无暇再去顾及那道不合时宜的声响了。
洞中的所有人,她们都在看着仙乐。
而仙乐,却无视了她们的注视。那两道自苏醒后便一直冷凝淡漠的目光,也终是在此时此刻转向了该看的人。
宁珂,这个直到自己死前最后一刻,都在为之爱恨交加的女子。
甫一对视,她才发现,原来宁珂已经注视她很久了。可二者目光相撞,却是一冷漠,一怀念。
竟是一如当年那般。
冥冥中,不知是谁暗自叹息一声。
二十年的时光,究竟有多长呢?
无非是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故人心变。
二十年又有多短?
说到底,于她们这些修行之人而言,不过是须臾数载,转瞬之间。
更遑论,仙乐此前沉睡了二十余年。
哪怕岁月匆匆如流水,先前爱恨种种,于她,也不过是大梦一场。
只不过这梦,在她本人看来,却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
仙乐不禁冷冷望着昔日的爱人。
昔年闭眼前,停留在她脑海中的最后那点记忆,依稀是当日在南越王宫的御街上,自己与宁珂的那场生死对决。
遥想当年,一死一生。
自己赶在寂灭之前命人将宁珂彻底封印,从此二人之间爱意不再,温情亦不再。
只余无尽的敌视与怨怼。
如今一晃数年过去,她终于死而复生,而曾经那个一心只为了利用她谋夺镇妖瓶,为此不惜将她骗得团团转的狠心女子,却一如既往地明艳不可方物。
仙乐顿时再也忍不住心底的叹息。
明明是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可面容主人的那颗心,却为何那般令人作呕?
如此想着,她不由深吸一口气,勉力压制住心中的滔天恨意。
可正如同当年情到浓时的无法自控一般,如今恨到极致,她竟也无法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哪怕宁珂望向她的眼神,依然如当年那般令她沉溺。
哪怕她下意识对自己流露出来的细微表情,一如往日般让她禁不住心生怜惜。
事已至此,宁珂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竟好像都如二人未曾决裂时那般。如此无辜,如此纯然,就好像她当年从未背叛过自己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
只可惜,全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若说曾经的耳鬓厮磨有多么地令人眷恋,那么在她回想起最后那日的光景后,便尽数化作了被所爱之人背叛后的痛楚。
与……屈辱。
何以如此?
只因她这漫长的神生,不过才头一次对旁人动心,便在情之一字上栽了个大跟头。
不仅遭到爱人背叛,还害得辅佐多年的南越国也为此遭受了灭顶之灾,甚至最后,就连她自己,也应誓而亡。
纵观她这一生,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委屈?
她真的,好生痛恨那魔女的背叛,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现在就杀了她。
然而在此之前,仍需问个明白。
是以,她停在离宁珂几步之遥的地方,冷声质问道:“紫萱,你为什么,要杀我?”
不错。
“紫萱”二字,正是宁珂多年前以女娲后人的身份去接近她时所用的名字,亦是身为母亲的昭华在昔年诞下她之后,苦思冥想了多日,才为女儿定下的名字。
“良辰好景天,寂寞开紫萱。”
尽管后来回归魔界时,这个带有幽怨意味的名字被时幽冥这个亲生父亲给无情地否决掉了,可她依然对这个名字抱有执念。
于是,她便献宝般地将这个秘密一样的名字,告诉了初见时便怦然心动的仙乐。
现如今,零星几个知道这名字的人皆已亡故,在宁珂所识得的还幸存于世的几位故人中,也唯有仙乐一人还记得这个从不被人提及的名字了。
是以听到仙乐这样唤她,宁珂先是一怔,仿佛一下子便随着她的称呼回到了多年前,两人感情还很要好的时候。
可这之后,回想起仙乐方才的质问,她却险些落下泪来。
向来巧舌如簧,从不肯在口舌之争上落后半分的魔女,如今竟也像个被不讲理的大人误解冤枉了的孩子般,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杀你?明明是你……封印了我!”
多么可笑的定论?
宁珂的心上人,至死都对她存有误会的心上人,如今好不容易重新活过来了,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怀疑之语。
为何仙乐从不肯细思,如果她当年真的想要杀她,如今又何故在此惺惺作态?难不成她宁珂在仙乐的心目中,竟然就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魔吗?
“你乱讲!”仙乐此刻依旧冷冷地望着她,反驳道,“你利用我的信任,将我打成重伤,夺走镇妖瓶。你辜负了我!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我利用你?”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误会了,可宁珂还是会对她的话感到难以置信,她看着仙乐,突然觉得眼前之人变得好陌生,半点不复记忆中的温柔纯真。
她忍着自揭伤疤的难堪,满含痛苦地对仙乐说道:“当初若非你言而无信,在快要见面的前一日突然寄出那封断情信,我又如何会因此不甘,前去南越王宫里找你,最终却被你用无忧曲封印?如今你却在说,我利用你?!”
胡说八道,简直一派胡言!仙乐登时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她狡辩?
“究竟是我在狡辩,还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我?”
何为百口莫辩?
明明是仙乐口口声声说着要听她的解释,可等她说了这么多后,那人又觉得自己是在推卸责任。
哪怕在此之前宁珂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仙乐解除误会,重新做回那对神仙眷侣。可现如今,面对着那无情女子接踵而至的怀疑,她也是真的受不了了。
见宁珂竟然流露出一副寒了心的模样,仙乐也同样冷下了心肠。不仅失望于对方的谎话连篇,过后更是恨恨道:“你简直无可救药!我后悔我当初瞎了眼,紫萱,你这个骗子,我要杀了你!”
说罢,单手一伸,自虚空中一把将仙笛摄至手中,便对着眼前人吹起了那支噩梦般的曲子。
宁珂心下一冷,一时间竟也懒得再挣扎,就那样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她的动作。
愈等,便愈是绝望。
仙乐,果真没有打算对她留情。
丝毫都没有。
时隔二十年,她竟再一次横笛,对她吹起了无忧曲。
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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