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华山桃林内,三娘单手抱着孩子,空闲的那只手轻展云袖,轻易便将那来者不善的紫衣妇人挥在地上。

只听得“啊——”的一声,方才还来势汹汹的妇人立时萎顿在地,喷将出一口血来。三娘看在眼里,虽然无法理解这人对于盗取宝莲灯的执着,但见着对方这番惨相,仍是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事情还要从前些日子说起。

那已经是杨婵去真君神殿大半月后的事了。

那段时间,没了那个温婉俏丽的神女时常在旁逗趣,寡言的三娘独自一人带着小沉香,刚开始的确有些无法适应。幸而沉香是个可爱的小丫头,有她作伴,这孤身带孩子的日子再怎么枯燥,也总有寻到乐子的时候。

譬如小沉香本人,便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不知是不是由杨婵精血点化的缘故,这孩子对于前者专门留下来守护她的法器宝莲灯可谓亲近至极,平素总是抱着不肯撒手不说,还极喜欢拿它当食物般地轻轻啃咬。所幸小孩子牙齿还未长出,宝莲灯这个上古神器也略略识得几分主人的气息,倒也不至于一怒之下将这个总喜欢啃它莲瓣的小娃娃伤到。

只苦了三娘,每次将满是口水的宝莲灯自沉香口中夺出时,都免不了一顿哭笑不得。

若事情只到这里,倒也称得上一句岁月静好。然而令三娘无奈的是,祸端正是因此而生。

不知眼前这个紫衣妇人是从何处得知杨婵留下宝莲灯离去的消息,许是见那神女久久未归以致起了歹心,趁着某一日三娘去竹舍内为沉香取温好的羊奶之时,这人悄悄来此,竟试图从摇篮中小沉香的手中盗取宝莲灯。

结果自然是没盗成的。

不说三娘很快便发现了她,那宝莲灯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前来盗宝的妇人全然不知,这灯竟是需要依靠仁慈的法力才能驾驭,是以,心怀不轨的她非但偷盗不成,还反过来被这宝物给予了重重一击。

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盗宝不成,还闹出这么大动静,紫衣妇人眼皮狂跳,心中亦是惴惴不安。可来都来了,难道还能空着手回去?她咬紧牙关,不信邪地还想再试一次,不想动作还未施展开,接下来发生的更奇异的一件事,便让她在顷刻间萌生了退意。

——不知自哪里打来的一道法术,悄无声息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原本偷袭与被偷袭这种事,在妇人看来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只让她恐惧的一点是,在这道法力打在她身上前,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后面有人!

究竟是怎样高深的修为,才会让她这个修炼了千年的狐妖都发现不了对方的存在?

紫衣妇人心中惶恐,方才的认知更是在一瞬间放大了心中的恐惧,连带着伤口也愈发痛了起来。她有些慌乱地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那个安置着孩子和宝莲灯的摇篮从她面前飞过,而飞去的方向,正是不远处的竹舍。

定睛一看,竹舍之中的蓝衣女子不知何时已闻讯而出,此刻正低下头气定神闲地抱着孩子逗弄。紫衣妇人见她抱孩子抱得熟稔,不由惊呼道:“三圣母,你居然没走?”

三娘蹙眉,抬起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对此不置可否。正巧这时她怀中的小沉香被方才的异动惊醒,感受到周围不同寻常的陌生气息,一下子便放声大哭了起来。三娘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又低下头去,轻拍着小沉香的身子,耐心地哄着她,让她莫要再哭了。

紫衣妇人这才看清她的容貌,并不是自己以为的三圣母杨婵。可为什么对方周身盈绕着的浓厚仙气,以及带给人的感观,看起来竟与三圣母无异?华山什么时候竟也出了这等人物,没听说三圣母还有什么同胞姐妹啊?

难道也是天庭下来的神仙?

可为何凭自己的多年修为,竟半分窥不到对方的法力深浅?

要么这人只是个普通的凡女,要么就是……她的法力远胜于她。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硬拼了。

尽管心中不甘得紧,但大敌当前,什么宝物都抵不过自己的小命。妇人唯恐惹怒了眼前这个比三圣母实力还要强劲的存在,只得暗叹一声“流年不利”,不得不先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化作原形落荒而逃……

回忆终止,三娘收回心神,定定看着地上的紫衣妇人。

原以为吃一堑长一智,这狐妖吃够了亏,应当不会再来此自取其辱。又兼自己还要看顾着小沉香,于是当时望着这妇人匆匆逃窜的背影,她只犹疑了一瞬,便没再乘胜追击。谁料这妇人竟是个死心眼的,一次不成,便另想主意,短短半月内来了不下十趟。

至于结局么,自然都是一样的,不是被三娘击败,就是再次被宝莲灯所伤。

如今,约莫已经是她来的第十一次了罢。

三娘着实佩服她的毅力,却也对她的固执颇为头疼。见那妇人此时已支着胳膊从地上爬起,她有些无奈,但并不生气。相反,念及杨婵可能再过不久就要回来,还淡声提醒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很显然,这句话可能触及到了紫衣妇人的逆鳞,三娘话音刚落,紫衣妇人充满敌意的目光便随即跟了上来。只见那人冷嗤一声,不甘道:“你都能来,我老狐狸又为什么不能?况且放眼全天下,还没有我老狐狸不能去的地方!”

“是吗?”

将对方的满面纠结与不甘的神情收归眼底,三娘有些晃神,一瞬间感觉这妇人的愤恨模样,似乎与记忆中某张稚嫩泪颜有了重叠。

可是,怎么会呢?对面的紫衣妇人面容妖异,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迫人的诡魅,与那只单纯良善的小狐狸半分都不相像。或许,只是同族罢……

想到那只小狐狸,三娘收回目光,特地去看了眼安静呆在她怀中的小沉香。

不知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原因,自那天之后,这孩子目睹那一场场来势汹汹的恶斗时,并没再露出什么害怕的神色,更没有像寻常孩童那般受到惊吓哇哇大哭,自始至终,都只是呆在她怀里静静看着。不仅如此,在见到三娘轻而易举便将紫衣妇人制服时,她还高兴地拍掌大笑,充满童趣的笑声回荡在桃林中,回响在紫衣妇人耳边,倒教那只一向以厚颜无耻为荣的老狐狸难得气馁了几分,恶狠狠瞪过来,啐道:“笑什么笑!再笑,就把你这双眼睛抠出来!”

这话还算有几分威力,至少小沉香就被震慑到了。小丫头虽然对她话中含义不明所以,但见老狐狸眼神凶残,登时还是被她气势所迫,小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而杨婵,就是在这时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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