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即使没出门,也打扮精致坐在那儿,一手搭头,脑袋沉沉浮浮——乐擎枝不可避免地继承了爱犯困这一点。
“文文,来,坐。”见擎枝来了,堂姐拍拍身侧椅扶手招呼到,“今日掌门做了宫保鸡丁,已叫人拿去伙房热乎热乎了。”
堂姐有时回来会带上些吃食——珩琅派掌门所烹。掌门年岁已高,不宜日日动武,闲时便爱烹食,手艺虽好,但每次偏要做一大堆,于是常在解散前给弟子们每人分些。
乐擎枝看她一眼,又看向一旁的祖父,心生畏怯,只恭敬道声“爷爷好”,紧盯地板,走去堂姐身旁坐下,挺着身板,万不敢瘫下。
“齐远予你的。”趁祖父与娘亲说话的空,乐擎枝向姐姐窃语,递出手中信笺。
“小远?”乐澈漻高声惊讶,“他许久未写来信了,上次还是你刚入学,写你们是同窗呢。”而后当即拆开——她可不是个避这避那、讲礼数的人。
盛氏倒是笑起,莫名开口:“阿水,话说你这婚事……”
“婶婶!我不要!”堂姐拆了信笺,取出里头的朱红信纸,尚未细读。
在示国,适龄女子多是要婚配,堂姐廿岁出头,仍是没个着落。而据她曾言,是必须寻得个自己对眼的,方肯成亲。
盛氏闻语:“好好好,不说不说,我是想着小远就挺合适……”
擎枝坐在这,不知能说啥,干巴坐着。
不过他有一阵怪感从心中划过:难不成兄弟要变姐夫?
对啊!远兄只字未提这信写的究竟是什么!此信不会是……
祖父忽切入他的沉默:“文文最近如何?与其他学子相处的可是融洽?”
“挺好的。”文文答的敷衍,甚至还补了一句,“挺融洽的。”
他真的不知如何应酬。祖父同他说话,总爱用这几句客套寒暄,明明同一屋檐下,爷孙俩却仿若生人。
盛氏又是莫名接着笑问:“文文文文,你在学府有喜欢的妹妹不?”
霎时,听到敏感话题的乐擎枝涨红了脸,摇摇头。他逗起来呆呆孬孬的,真心好玩——怪不得齐遐喜欢逗。
盛氏见儿子脸通红,继续追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擎枝无奈摇头,答得肯定:“没有。”
祖父正色言:“没有最好。情是重要,但多情易损身,易失金。”一副薄情商人做派。
“不一定呀爷爷,您和祖母不就携手建业,不就特别好吗?多情不可得,寡情亦不可得,这重情却是难得!”澈漻方才不言,一直在阅齐远的书信,彼时读完,笑得更为明亮。
“小远送的?”乐老爷跳过孙女的反驳,闻言,好奇起自个儿孙女读完信怎笑得如此灿烂,偷偷往她手上朱信瞥了一眼,只是还没见着第一个字,澈漻就已折起收好了。
“嗯,小远送的。”堂姐把收好的信捏着,一手拍拍擎枝,示意他跟上,“我先撤啦爷爷婶婶,有些事儿单独跟文文说下。”
乐老爷默许。
绕屏门,过穿堂,路天井,沿抄手游廊步去倒厅,最后直直入了后苑的九莲湖畔。
走这么远,到底什么事这么想避着爷婶二人啊。
乐澈漻一袭雪色劲装,冰白长剑佩于身侧,高束冠发,本与擎枝齐平,可现下脚着高跟,倒要比堂弟高了几厘,要不是丫鬟嘴边称叫“小姐”,外人恐会误认她才是乐家的大少爷。
堂姐顿步停下,转身,轻轻道:“擎枝,跟老姐说说,你在宣明真的没有喜欢的吗?”
跑这么远就为了问这事儿?
无助的乐擎枝挺胸,举起右手,立起三根手指:“姐!天在地在人在,我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肢体僵硬,动作激昂。
“好叭好叭,不难为你了。”乐澈漻看堂弟模样实在诡谲又招笑,乐着脸把他手推倒下去。
她又道:“我在宣明上学那会儿,寝舍那块儿后头有个亭子,要走一小段路,再过个桥。因为那里男女寝舍都通,老有小男女跑到那里私会,司学天天都能在那儿捉到不少私定终身的。只不知那亭子现今如何了。”
堂姐也曾是宣明的学子,选的武科,是她们那届的第一,谈起,倒是怀念语气。
乐擎枝:“静心亭吗?桥叫步月?如今光景不好,蛮破败的。”
“对,对!”堂姐戳戳他胸口,笑,“你往后要是真偷摸喜欢上谁,可以把她约去那里表白,沾沾学长学姐们的福气,保你成功。”
“……嗯。”
“你现在是同齐远齐遐一寝吧,还有那个周家养子?哎呀,要说起小遐,你小时候可喜欢粘着人家嘞。”
“哪有!”
怎又扯这儿来了?!
但要说哪儿有?他自己最清楚。
【幼时其一】
冬。除夕。鸠兹城灯火通明,张灯结彩。
雪下的很大。堂姐带着他和小遐小远一块儿逛庙会。奈何姐姐走路太快,擎枝跟不上;远兄又不顾后面俩弟弟,紧跟着澈漻姐,走得也快。
只有齐遐走走停停候着他,以防这个傻小少主落单。
小遐好笑语,故小乐少主也喜欢缠着小遐而非远兄。不仅如此,还一口一个“哥哥”。
守岁终了,火树银花,即要分散之时,困极的擎枝死死拉着小遐衣袖,恳求他不要走。
最终齐遐以“我去给你买个冰糖葫芦,要很久很久,你睡一觉便好”为缘由,才借机溜走,乘上自家车马打道回府。
乐擎枝一梦醒来,见遐哥哥不见,还当他永远不会回来了,一直无声掉眼泪,家里管事怎么安慰都没招。
【幼时其二】
夏。乐宅。又不知道是什么宴会。
乐擎枝好久不见遐哥哥,齐遐走哪儿他跟哪儿,就是缠着。
齐遐拗不过他,最终变成了乐擎枝走哪儿,齐遐跟哪儿。
二人在湖边廊亭凭栏。望着这连绵至远方浸雾之山的葳蕤的千顷莲湖。
齐遐:“文文,为何这湖一直不开花?”
乐擎枝:“不知道,反正我又不搬家,总不可能就这样一辈子吧!等它们开的那日,便叫你来看!”
……
九莲的阴湿湖风吹回这对堂姐弟。
乐澈漻捏紧手中信笺,嗓音柔和:“文文,你觉得,齐远他人怎么样?”
乐擎枝:“远兄?他除了冷漠,其他都是顶好的。”
“好。”乐澈漻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呢。”
休沐日已毕。少主又该绝望地回到学府了。
清晨,乐澈漻递与绝望的他一封予以齐远的回信,托他转付。
当日,齐远一收到回信便在早课偷偷看了。
向来冷着脸、喜怒不知的远兄,自读完信后嘴角一直添了抹淡淡笑意。
当晚,寝舍。
被追问一天“为什么在笑?为什么在笑?”的远兄,总算是掏出了那封信给他们仨看。
“我滴乖乖!”齐遐率先读毕,呼完这声,把信塞给汇汇,一脚倒回自己床上,笑得猖狂,“闷骚男出息了!”
齐远这次没锤他。
周汇汇从齐遐手中接过,读完后,同样高呼:“哎呀妈呀!”
乐擎枝不大理解。这封信内容究竟何等炸裂。
直到他再从汇汇手里接过,读完。
堂姐于信中的大意是:收到情笺,甚为惊讶,不过,我也心悦你。
乐擎枝瞪大了眼,呆伫原地:“远兄?你?”
“远兄?姐夫!”周汇汇拍拍他,故作悲伤地提醒道,继而又伸脚踢踢齐遐荡在床沿的腿,用手指着擎枝,“看着没?这是你姻弟弟!”
那是乐擎枝见过齐远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遐:你是我姻弟弟(笑)
枝:……(耐不住地脸红)
2024.11.19:改标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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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卿,只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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