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陆晨的交集渐渐变多,比如偶尔她会让我帮她带饭,也会同我开一些玩笑。我们加上了微信,但对话很快归于沉寂。她依旧无所畏惧,晚自习带上蓝牙耳机陷入与世隔绝的状态。
秋声已近,校园里的银杏在一夜之间锐变为金色,风吹叶落,美到窒息。趁体育课,拍了几张美图后,突然灵光一闪,回教室拉来陆晨。
“你可以帮我拍张照片吗?就在那棵银杏树下。”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景很适合她。
她说:好呀
“谢谢你。”
然后她走过去,转身面对我。
“可以侧身对着我。”我说。
她乖乖的侧过身,微微偏头,阳光穿透树叶漏在她的脸上。我按下快门,抓住时间飞过的一根羽毛。
我们坐在操场旁的木椅上休息。一段沉默后,她开口:“你以后想去哪儿?”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就,留在省内吧。你呢?”
“如果有机会,为什么不去更好的地方呢?”她说。
“我当然想,可是我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我说,“加油,苟富贵,勿相忘。”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哪年高考人数不是千万起步,每年为世界输送廉价劳动力。而我,陆晨,我们不过是那千万分之一,千千万万个陆晨耗尽青春只为在那两天得到别人轻轻松松就可以获得的东西。
张楠心喊我周末去她家,她们家又养了一只小狗。
面前黑白相间的小狗,在他主人前欢快的摇着尾巴。可是……
“阿旺呢?”我问。阿旺是以前的那只小狗。
楠心眼里滑过一丝暗淡,“两个月前走了。”
我哑然,只能揽过她的肩。
阿旺去世的很痛苦,她感染上了犬瘟热。在医院治疗了一个月后还是离开了。
而这是新来的小家伙,他的名字也叫阿旺。
阿旺叼着飞盘走来,蹭蹭他主人的手。楠心擦了擦眼泪,拿起飞盘,挥手扔出。
阿旺兴奋地跑起来,纵身一跳咬住飞盘,邀功一般摇着尾巴。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留了一个下午后便回了家。
打开家门的前一秒,我不知道门后会是改变我后来人生中的种种决定的导火线。
母亲赌输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那人模狗样的表皮下藏着一个残暴的野兽,在婚后不久便野性暴露。
家暴。
满地狼籍,我找到母亲,扶起她,碎玻璃扎进我的手里。母亲抱着我不停地哭,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我也不知为何那时的我奇异地冷静。
我渐渐听不见母亲的声音,眼前的画面也逐渐变化,一会儿是小时候的我因为打碎了饭碗害怕的哭泣,父亲嘴上训斥我,一边温柔地把我抱起来远离碎片,母亲安慰着……一会儿又是照片上黑白色的年轻的父亲对着我笑,沉重的黑色大棺材,忽远忽近的哭丧声环绕在周围……最后,我看到了陆晨,看到她在喧闹的菜市场里坚毅而又孤独的背影。
那个下午很是忙碌,我把母亲送到医院里,刚好警察来了,做了一番笔录后天色已晚。母亲要住院,她不放心让我回家住,让我在医院旁边住一家安全点的酒店。她再次向我承诺这次离婚后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一定会好好保护咱俩。
我点点头。
走出消毒水味的医院,空气一下子变得清新。在江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想起来明天要上课,书包还落在家里,于是开始狂奔,在呼啸而过的风里不期然捕捉到一声呼唤,我回头,一辆黑色的电动车停在我面前,头盔被她摘下,是陆晨。
她说:“这么晚了,急着去哪?”
我缓过神:回家拿个东西。
“你家在哪?”
我说:东桥路35号紫花小区。
“上车。”她说。
那时我只觉得,这个人真善良真干脆,也不怕我把她拐了。她的小电动在夜里载着我一路狂奔,我抱紧她的腰。
我揶揄一笑:美人,你腰好细哦。
她淡淡地回了我一个字:“滚。”我又笑,才想起来她似乎是有过女朋友,于是没再继续。
取回了东西后,我坐回她的后面。
谢谢你,我说。
“不客气。”
“这次去哪?”
我报了一个酒店的地址。她点头,再度启程。
“这次去哪?”同一个问题,后来又被我说出,当时并未察觉,后来才醍醐灌顶般发现。只是那时我说出这句话的心境与这时已然不同了。
……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月考。陆晨依旧名列前茅,我依旧在中上游徘徊。班上分组一对一辅导,陆晨被分配为我的“老师”。她会很细致的把每一个地方都将清楚,如果没听懂也会不厌其烦的讲,直到听懂为止。而每讲懂一道题,她就会放下笔,喝口水,微微一笑。这时候的她比我还要高兴。尽管一对一,还是有不少人来找她问问题,她依旧有耐心。我在一旁被“冷落”,心里颇不是滋味,说不明道不清,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憋在心里。陆晨始终无知无觉。
我经常在想,后来我们是怎么走到那一步的呢?又是这样回到最初的样子的呢?往往这些问题都会牵扯出一大串一大串的回忆,有的是黑白色的,有的是蓝色的,有的是绿色的,而下面的这个转折点是粉色的。
张楠心与我毕竟不在一个班,她在自己班上有了一个饭搭子,我也有了一个新的饭搭子陆晨。
某日晚饭后回教室的路上,一个男生突然跑过来,青春洋溢。一手挠着后脑一手递过来纸笔,腼腆的问我旁边的人:方便给个微信吗?
陆晨沉默,我也沉默,只不过这沉默只维持了最多3秒。始料未及地,她拉住我的手手,五指相扣的那种,示意面前的男生:“不太方便。”
我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上依旧八风不动,那男生早已红着脸道歉离开。
她说:“不好意思。”
我说:“没关系。”
她没有松开手,我也没有,我们就这样走回教室,很自然地恢复正常,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继续按部就班的上课、吃饭、睡觉。这事就像言情小说里的狗血剧情一样,但它真的发生了,并且也成功影响了后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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