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具尸体,一模一样的妖纹,一模一样的面容。
“你怎么没死。”伊今看向仇苍。
他仍然帅气,仍然健壮,仍然年轻,面上却一片悲哀。
“你不是他们的人。”伊今道。
边说边弯腰捡起那条死去的虫子,再起身时仇苍正盯着她。
从高台走来的翊世夷已经取下了那件黑色披风,白衣飘飘,问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是十五年前被抓来这里的,和我兄长一起。”仇苍闷闷开口,“当时我们是祭品,我兄长来前便得了重病,还未撑到祭祀便走了,他临走前跪着求寨子里的人,求他们放过我。”
“最后是雾欢带我离开了,我成为了她的贴身侍从,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我问她为什么会救我,她说……她瞧着我哥和我,总觉得亲切,便动了恻隐之心。”
“在寨子里的这十五年,我才逐渐明白了这里的一切,姊妹蛊,伏流得姊,祭司得妹,因此寨民得长生。他们身上又被种下了子母蛊,母蛊也在伏流那儿,这个蛊……”
伊今接话:“称为盅蛊,母蛊令下,子蛊之人自相残杀,直至剩下最后的‘蛊虫’。”
翊世夷沉声问:“烛诂?”
又问伊今:“那你手上这个?”
伊今摊开手掌,“这个是主仆蛊,种在了她们二人身上,为主生,为主死,仆死士。”
“雾欢……她记性不好,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她就忘记了我是怎么来到她身边的,但她一直记得一件事,她总是告诉我,雾隐一族不该碰这邪术。”
“十年前寨民们有一次反抗,反抗的人都被伏流抓走,从此再无音讯,寨民们也不再敢违抗他们的命令,更不敢再违抗祭司的命令。”
仇苍的话让二人顿住,翊世夷沉吟着问他:“伏流要你们做的,是什么?”
仇苍道:“抓‘虫’,南国之人。”
伊今面色微变,陷入了沉思。
翊世夷环视满地尸体,心中警惕起来:“伏流的棋,究竟布得有多大……”
“更多的事情,只有她知道了。”仇苍看向雾桉的尸体,道,“整个寨子,只有祭司是伏流的人。”
“或许,她不是。”伊今不知想到了什么,摇头道,“我杀掉行骸的那日她不会没有发现。和她们打斗之时,她故意不敌我,被我逼至绝境。以她七八十年的修为,实力不止于此。”
仇苍哑然,怔愣住了。
行至天梯之上,翊世夷蓦然回首,俯望白云巅,不在凡世间。短短七日,她竟然见证了一个寨子的覆灭。
伊今停住脚步,问她:“怎么了?”
翊世夷思绪一瞬间飞出。
那一日,待伊今离开之后,翊世夷终于从另一间屋子出来。
“她来我们寨子,并不是偶然,她想要得到两样东西。”雾欢喝了口茶道。
“是什么?”
“第一,行骸的命。第二,蛊虫。你选择帮我,我自然也要帮你一把。”
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翊世夷回神摇了摇头,跟上了伊今:“没什么。”说着,她敛在黑袍下的指尖擦过一个盒子。
那是一个黑色的盅。
……
奕徳,药谷之中。
“这小子命真大,若不是你及时护住他心脉,来的路上也该颠死了。”
背着药箱的男人满脸都是不忍直视,而他对面的姑娘则是没什么表情,姑娘点了点头,才问他。
“此话怎讲?”
“你和那个,说是和我学医术,其实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占大头,你占小头,学得都不算精。”药无郁面上带着郁闷。
温暮月面色未变,药无郁深知这个徒弟和那个公主都是厚脸皮,说这些是没什么用处的,才又继续恨铁不成钢地道:“他的脉象是虚脉,实际早就伤了根本,你们探虚,我探实,若是没猜错,他吃了一种药,而那种药,拥有的人不多。”
“杨儒得是一个……”他意有所指。
温暮月点头:“如此说来,他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是,也就是你师父我,若是换了别人,救不回来。”
药无郁边说边放下药箱,一挥手,银针飞出。
“神庭,耳门,晴明,风池,人迎,檀中,鸠尾,巨阙……”
岳墨身上落下密密麻麻的银针,温暮月瞧着脸色越来越古怪,她口中的呢喃声轻了下来,陷入沉思。
“师父,他是翊世夷的人,你医死了她会来找你麻烦。”温暮月正色道。
“说什么胡话!”药无郁吹胡子瞪眼,“去,煎药去。”
温暮月出了房门,迎面就瞧见了正眼巴巴等在廊台的杨尧,他来回踱步,眉头紧蹙,面带焦急之色。
见到温暮月,他忙问:“岳墨怎么样了?”
“有我师父在,无碍。”温暮月颔首道。
南崇,天下学院。
阅尽道之外,一个女人翻身上了马,她一身菊纹紫袍,头戴黑色幂篱,一挥马鞭便飞驰离去。
又一辆马车,停留在阅尽道中,兰花绣纹的垂帘微微飘荡,赶马之人脸色黑得像是锅底,旁边的一群人笑嘻嘻挥手道:“陈沉,跟着师正要好生修习,再见时咱们都要更强,天大地大,江湖再见!”
陈沉脸色更黑了,她撇了撇嘴,小声道:“会的。”说完一抽马鞭,马车便咕噜噜上路了。
“还害羞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陈沉脸色由黑转红,加快了赶马速度。
好一会儿她才呼出一口气,看向逐渐消失的天下学院。
再见时,我会更强。她想到了在崇天城分别那一行人,攥紧缰绳,又喃喃自语。
“伏流……”
渝月,优昙寺。
“他来了。”着紫衣的姑娘抬头望着天空。
从那儿而来之人,脚踏一柄花哨的粉剑,一身菊纹紫色长袍,他掠下身子,轻飘飘落在地上。
“师父。”
四人齐齐拱手,这御剑之人,自然便是那从奕徳而来的陆皓,他摆手笑道:“路上遇见了几位故人,来得晚了些。”
“您的这身袍子,有些眼熟。”翊迷香打了个哈欠,视线停在那菊纹之上。
翊风信自然接话,她博学多识,一眼认了出来,道:“此乃天下学院的正身袍,绣的菊纹,则是菊院所穿,是蒲师正的衣袍。”
“不对,不是她的衣服。我的这身衣服是天下学院为我所造”陆皓靠在长春花上,抖落左手的衣袖,“受人所托罢了。”
翊迷香点头,接着问道:“空无大师让我们在这儿等您,究竟为何?”
“本是想让你们直接回到奕徳,可长嵇又出了些事,需要你们和我去一趟。”陆皓答道,看向了站在后方的粉衫姑娘,她出奇地沉默,并不像往常一般对他问东西。
于是陆皓清咳一声道:“至于长公主,你们也放心,有位朋友答应我会带她回来。”
赵粉的眼睛亮了亮,不由开口问道:“真的?”
“真的。”陆皓点头。
有了陆皓的保证,赵粉明显松了口气,拜别空无后,师徒五人骑着快马踏上了前往长嵇之路。
快马飞驰出城,翊迷香似乎清明了一瞬,她问道:“师父,这渝月,快变天了吧。”
“南国出世,渝月动乱,伏流再现,多年不变局,不破不立,又难破难立。”陆皓道。
翊迷香笑了。
“是吗?事情会变得越来越有意思吗?皇兄和三皇姐说的那些事,就快要发生了吧。”
陆皓想到那几个人,头就有些疼,他道:“你们俩别什么都信他们的,那四个人都不太正常,你们这一小辈,也不知道翊无漾怎么教的,一个比一个怪。”
翊迷香听到陆皓这么说并未觉得不妥,她伸了个懒腰,没说话。
翊风信那边也笑了笑,道:“您总说他们奇怪,可我总觉得他们是对的。要说奇怪还是二皇姐最奇怪,她不知怎的,就是接受不了外男碰她,若碰了,她是要杀人的。”
翊兰这个毛病在牡丹城那可谓人尽皆知,她整个公主府,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那都是女侍,也是翊风信觉得最奇怪的人,不过并不妨碍她崇拜这个二皇姐。
“你生下来就是爱看书的,我爱睡觉,二皇姐爱女侍,算不得奇怪。”翊迷香道。
翊风信若有所思地点头。
“原来这只是兴趣爱好,就像是大皇姐喜欢练武,大皇兄喜欢朝堂,三皇姐喜欢审犯人,小六喜欢杀人,都不算奇怪,因为这是他们喜欢做的事。”
“没错!睡觉乃人生之大事也。”
陆皓无奈摇头,除了翊世夷,这六个姓翊的人,都奇怪,怪,而不自知。
远在奕徳的二人齐齐打了个喷嚏。
坐主位的男子一身青色长衣,儒雅俊美,像个书生,然而座位旁却搁了两把剑,掌心是厚厚的茧,修长的手指之上戴了个玉扳指。
坐在左侧位的女子一身烟绿色长裙,头上戴着偏凤簪,流苏坠在耳旁,她眉眼间好似衔了些海芋河的青,不见山的白,整个人温婉美丽。
“小六抓到了伏流的地三,人已经送至大理寺,后面的事情还需要麻烦你了。”男子道。
“不会太麻烦。”女子起身,行了礼,如扶风弱柳,又款款离开,腰间的令牌微微晃动,纂刻的是夹竹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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