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薛时绾的选择

在薛叔叔和薛阿姨的离婚官司二审开庭前,六一的义卖会先开始了。

我是班长,列了张表格把大家带来的物品都一一登记,记上每件物品都是谁带来的,又在义卖上卖了多少钱。

薛时绾也一直在忙碌,她不仅卖从家里面带来的闲置小人书,还从学校外面的文具店买了好几卷丝带,做成蝴蝶结,再用502沾上水钻贴纸,就变成了一个五毛钱的漂亮发卡。

薛时绾一边卖一边做,她那张漂亮脸蛋就是最好的活招牌,短短一个下午,几乎整个学校的女孩子都来找她买了发卡。

老师们在旁边笑着看,都说她这个小姑娘不仅成绩好长得漂亮,还有个会做生意的好脑子,将来能当大老板。

只有我心里隐隐觉得奇怪——薛时绾卖发卡挣的钱并没有在我的表格上登记。

义卖结束后,各个班级都要把善款同意上交学校,金额多的会被广播念出来,全校表扬。

对于一群**岁的小孩来说,全校表扬就是最好的奖赏,就是最高等级的荣誉,班级里面的同学们都翘首以盼,觉得有薛时绾这么一个摇钱树在,我们班肯定是捐钱最多的。

只有我一直在低头扣着自己的手,交上去的金额我数过三遍,每一笔我都对着表格核对过,班里大多数同学都或多或少有所进账,只有薛时绾名字后面的那一栏是个空白。

果然,广播里开始宣读善款排名靠前的班级,我一边听,一边祈祷其他班级卖的不多,我们班就算没有薛时绾也能排到前面。

但天不遂人愿,广播念了很久,一直到结束,我们班的名字也没有被读到。

班级里面的同学都开始议论,甚至有的开始想要找我要记账的表格。

表格就在我的书桌里,但我绝不可能拿出来给同学们看,无论薛时绾把赚到的钱拿去做什么了,只要他们发现薛时绾挣了很多却一分钱没捐,肯定会横加指责。

老师不在班级里,薛时绾也不在,我努力板着脸,严肃的说:“所有的钱我都如数交上去了,谁对数目有异议可以去找班主任,我手里的表格只给老师看,其他人谁都不给!”

可这番说辞并没有安抚住同学,有胆子大的直接把手伸进桌洞里,将表格掏了出来。

我急了,伸手扯住表格,和他僵持起来,就这个时候,身边不知道是谁提出质疑。

“季瑛这么心虚,也不给我们看账目,不会钱就是她偷的吧?”

这句质疑砸在我心头,一阵心酸和委屈,我手上用力一扯,用尽全身力气把表格扯回来,但自己却后退两步,被身后的椅子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

有人在背后拖住了我,一双手扶着我在椅子上坐下来,我惊魂未定的回过头,看见薛时绾的脸。

九岁的薛时绾已经很漂亮了,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现场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薛时绾……”

我话还没说出口,薛时绾把表格从我手里抽出来,打开在所有人面前转了一圈,大家都清清楚楚的看见,她名字后面只有一个数字10。

那十块钱是我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以薛时绾的名义偷偷加进去。

薛时绾看见那十块钱也很惊讶,她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下一瞬间又仰起头面对着所有人。

“这次义卖我赚到的所有钱都没捐出去,季瑛没偷任何人的钱,她甚至自掏腰包捐了十块算在我头上,刚才是谁推了她谁说了她,都自己出来道歉,否则我就告诉老师你们欺负同学!把你们家长叫过来!”

我拽着薛时绾的衣袖,想告诉她刚才是我不小心摔了,和别人没关系。

我没想到在我面前动不动就掉眼泪的薛时绾,面对别人的时候可以这样严肃的板着脸,竖起眉毛发火的样子凶悍中依然那么好看。

有不服气的同学说:“薛时绾,义卖上挣的钱都要捐给山区的贫困儿童,你为什么要自己留着?你就这么没有爱心?!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自私自利,咱们班才没有得到应有的荣誉?”

我下意识想要站起来为薛时绾说话,想告诉他们薛时绾的姐姐在北京处处都要用钱,告诉他们薛阿姨每晚都要在夜市小摊上忙到很晚,后背上贴满了膏药,薛时绾家里同样需要用钱。

我想说薛时绾没偷没抢,她的钱都是自己一分一毫挣来的,做好事献爱心的前提应该是自己的生活过得下去,不该指责一个自己也泡在水中的人没有对溺水的同伴伸出援手。

但话还没说出口,眼眶里的眼泪就先掉了下来,我不知道是在为谁哭,也不知道这种委屈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薛时绾。

薛时绾伸手搂住我,用她的手轻轻捂住我的眼睛,她把我保护起来,自己则用最强硬的语气去面对同学们蜂拥而来的指责,我只能闻到她手上护手霜的桂花味道。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闹到了老师那里,连带着薛时绾这段时间帮别人抄作业赚钱的事情也被捅了出来,班主任把薛阿姨请到了学校,我则被妈妈提前接走。

接我回家的路上,妈妈没有骂我,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回家后,我小心翼翼的问:“妈妈,你生气了吗?”

妈妈正蹲在卫生间里,面前的盆子里放着我穿脏了换下来的校服,妈妈那双拿笔敲键盘的手攥着我的校服在搓衣板上大力揉搓,像是在发泄着心里的憋闷。

“不怪你,也不怪时绾。”

过了一会儿,妈妈才停下来,用手背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她背对着我,继续说,语气中满是叹息:“薛阿姨家出了这样的事,小孩子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家里缺钱,尤其时绾又是那么聪明早熟的一个孩子。”

妈妈叹着气洗完了一盆衣服,把衣服晒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擦干净了手,摸摸我的头。

“小瑛,你是个好孩子,时绾也是,但人生不只是做个好孩子就能万事大吉的。有时候命运就像班级里面最讨人厌的坏孩子,总会反复捉弄那些本该有美好未来的好孩子。”

“你和时绾是好朋友,既然做了朋友,就不仅仅只是每天在一起玩耍,而是你们要看到对方身上的缺点,在对方做出错误选择的时候阻止她。”

我喏喏的说:“我劝过她别再把作业借给别人抄,她不听我的……”

“那就多劝几次,多讲几遍,就算她嫌你烦对你恶语相向,要把你赶走也不要放弃。”

妈妈攥着我的手,吸吸鼻子,看着我认真的说:“人活在世上,父母亲人不能选择,但朋友却是自己认可的没有血缘的亲人,你们要相互扶持,谁如果不小心摔倒了,走错了路,或是被命运捉弄拐进了死胡同,另外一个都要握紧彼此的手,把对方拉回来。”

“明白吗,小瑛?”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妈妈露出笑容。

那天晚上,薛阿姨家里一直传来争吵的声音,薛时绾和薛阿姨吵到半夜,才终于安静下来,第二天薛时绾没来上课,学校里面关于她的传言不胫而走,整个学校都在议论,大家都说,三年级那个最漂亮最爱打扮的小公主薛时绾,其实是个一分钱都不想捐的铁公鸡。

我下午放学回到家,跑到薛时绾的房间门前敲了很久的门,她才打开。

薛时绾的眼睛肿了,一看就是哭了很久。

我拼命的说些有意思的事想让她开心点,但薛时绾就这么安静的听着,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我:“季瑛,这周末薛建国和我妈的离婚官司二审开庭,你会来旁听吗?”

我愣了一下:“我要问一下妈妈……”

“你来吧,”薛时绾咧开嘴角挤出一个笑:“我要做一件大事,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

薛时绾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一个小月牙,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我软磨硬泡的让妈妈答应带我在周末一起去旁听开庭,那张照片和几张汇款单作为最新证据被提交上去,穿着黑色袍子神情端庄的法官当即宣判离婚,薛叔叔作为过错方要将夫妻共同财产平分,还要把已经转移走的财产也返还薛阿姨一半。

薛叔叔坐在被告席上,脸色黑得像是锅底,不过他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咬牙忍下这个结果。

分配好了财产,还要分割两个女儿的抚养权,出乎意料的事,薛叔叔竟然提出要想要争夺薛姐姐和薛时绾的抚养权,在法庭上差点和薛阿姨大吵一架。

薛时绾和她姐姐的年龄都已经超过八周岁,按照法律规定,法官要询问两个孩子的意见。

薛姐姐刚从北京参加完物理竞赛回来,当法官问到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开口:“我要和妈妈一起生活,我很快就能高中毕业,竞赛拿奖的话大学还能减免学费发奖学金,我可以自己挣生活费,不需要花什么钱。”

轮到薛时绾的时候,她慢慢走到法官面前,面对法官温和的问话,她回头看了看薛阿姨,又转过头,对着法官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说出口的话却让薛叔叔和薛阿姨都震惊住了。

“我想和爸爸一起生活。”

我的心跳没来由的加速,甚至想站起来问问为什么,明明薛时绾那么讨厌薛叔叔,平时都对他直呼大名,为什么现在突然就愿意跟着薛叔叔了?

“妈妈,你找不到工作,即使每天忙到半夜,摆小摊的钱也还是不能养活两个女儿,对吧。”

薛时绾对着薛阿姨说完,又转过头看着薛叔叔。

“爸,你心里一直重男轻女,有了儿子就不想再管我和我姐这两个女儿,现在争夺抚养权也不过就是想逼迫妈妈在财产问题上对你让步,就算判了你每月要支付抚养费,武汉这么远,你拖欠着不给,我们也拿你完全没办法,对吧。”

薛阿姨带着哭腔大喊:“时绾,妈就算拼了老命也能把你和姐姐好好养大……”

薛叔叔语气里带着被戳破的恼羞成怒,还要努力维持着假笑:“小绾,爸爸肯定是想念你和姐姐,才会想要你们的抚养权……”

不管薛阿姨和薛叔叔这么说,薛时绾都像是下定了决心,她看着法官,认真的说:“法官阿姨,请把我的抚养权判给我爸吧,他在武汉找到了新工作,工资养活我完全没问题,也能帮我妈减轻经济压力,这是最合适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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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金鬼与抠门精
连载中余穗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