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子被碾碎的咔嚓声渐渐接近。
越徊透过石头间的缝隙，恰巧和来人对上了视线。
在双方互相猜疑有所动作的最后一刻，许砚突然灵光一现，想着他常年熬夜身体素质大打折扣，显然对上谁都没几分胜算，不如拼条邪路，打开手中的强光手电筒就往二人躲藏的石头后照去。
越徊本能地蹙起眉头，抬手挡住部分光线，炫目的白光中恍惚看见对方好像也只有一个人。
“靠——”
越徊听见一声有些耳熟的惊呼声，下一秒白光消失，眼前重归于黑暗。
许砚捂着手电筒凑近越徊身边，疯狂地小声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越哥，我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
越徊一手挡住双眼，强忍着不适感慢慢睁开眼睛适应光线，一手支在身前挡住靠近的人。
许砚瞥了眼背过身的张守新，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解释。
此刻显然时机不对，越徊沉声道：“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三人跟着张守新一路穿行，约莫过了三五分钟，到了一个空旷的山洞内。
洞内石壁凹凸不平，中间经滴水渗透汇成一小块水洼，四周有几处可以容纳三四人的凹陷空间，凸起处用铁棍焊成了栅栏模样，下方开了个小口，仅容纳一人通过。
“这是他们以前关人的地方，大点的关女人，小点的就关那些孩子。”
张守新重新点燃照明的火炬，暖黄的光线很快充盈整个山洞。
水滴嘀嗒落下，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内发出回响。
许研率先发出一声惊呼：“越……越哥！人！人！还有人！”
越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中间石洞角落的凹陷处，黑乎乎蜷缩着一团影子。
那人听见有人注意到她，忍不住又往里瑟缩了一下。
越徊接过张守新递来的火把，慢步朝她的方向靠近着。
女孩把头埋的更深，浑身颤抖，露出的双臂和双脚上布满淤青和结痂的细小伤口。
“别打我……我不敢了……别……”
怯生生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越徊脚步一顿，将火把熄灭，从口袋里东找西找，摸出来一块巧克力。
生锈的铁栅栏晃动中发出吱呦的难听声音。
越徊蹲下身，放缓语气：“别害怕，我们是警察，饿了吗？给你……”
女孩蓬着头发半遮住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抬眸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巧克力香甜的气味透过锡纸萦绕在鼻尖。
她颤巍巍往前爬了两步伸出手接过，很快又缩回了阴影里。
许砚从包里摸了半天，只剩下个瘪了的矿泉水瓶，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干脆掏出随身的本子找了块石头坐下，将刚刚来的路线和这块山洞记在手绘的地图里。
张守新注意到他的本子：“警官，这是？”
许砚有些警戒地别过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女孩小心翼翼撕下包装纸，轻轻舔了口巧克力，醇香甜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
越徊只能借着远处的火光观察着她。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他不像之前的人贪婪又充满恶意的打量，将她当做砧板上的一块肉，商量着能卖到哪里，卖出什么好价钱。
她鼓起勇气慢慢爬出黑暗，黑黝黝的眼睛注视着越徊。
女孩脸上满是脏污，但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却熟悉地让张守新惊出一身冷汗。
许砚敏锐的观察到了张守新准备坐下时撑住石头的手微微一僵。
“张书记，你认识她？”
张守新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出来也是给自己找麻烦，躲避投来的视线，转移话题道：“这儿已经很久没人来了，我还是几年前偷着跟过来才知道的，这小孩……这里不应该还有人在啊。”
小女孩虽然充满戒备却不像是气弱无力，村里出事这几天显然还一直有人来给她送吃的。
越徊轻轻拂开女孩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被谁带到这里来的吗？”
“双……双双……”
许砚往前一步，仔细查看女孩身上有没有突出的外貌特征，手里的本子翻得哗哗作响。
“越哥，我看她不太像是被——”
一阵咳嗽声打断几人的交谈。
越徊敏锐地站起身，将小女孩藏在身后。
木头拐棍有节奏敲击地面的声音在通道内响起回声。
张守新额头冒汗，手又不由自主的摸向腰间。
刘宏平带着几个人赫然出现在眼前。
刘宏平花白的胡子随着面部表情抖动，双眼深深凹进眼眶，像将要干涸地的两眼泉水。
“守新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这只蝉当的很尽责啊。”
看到越徊并没有露出他预料中的惊讶，刘宏平冷笑一声：“你是叫……越徊？看着年纪轻轻，做事倒是稳重，只可惜你是个警察，不然我还真想给你认下来，做我的干儿子。”
越徊面无表情听完他这番自大的话，朝许砚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张守新内心煎熬，脑子一团浆糊，也没听清楚到底在说什么，干脆心一狠，将藏了一路的东西掏了出来。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越徊的后腰。
“越警官对不起了，我想还是外面的日子过的更自在。”
越徊侧头看了他一眼，张守新手上拿的是把左轮手枪，一枪六发子弹，能够连续射击。
他顺从地被张守新推到刘宏平面前。
刘宏平满意地点头，招手示意身后的男人将他绑起来，自以为胜券在握，可以将他当做谈判的筹码。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村官当久了，也开始犯糊涂，守新呐，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
就在几人拿着绳子靠近之际，越徊刚欲有所动作，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随后便是一声枪响。
许砚忙捂住女孩的耳朵和眼睛。
子弹划破空气，越徊捂住手臂闷哼一声。
鲜血很快染红了衣服。
来不及查看伤势，越徊瞳孔猛然一缩，扭头看向刘宏平。
后者还来不及收回脸上的喜色，额头上赫然出现一个血洞，瞪大着双眼往后倒去。
谁也没料到张守新会真的开枪。
在场所有人面色一变。
张守新看着刘宏平那副瘦弱又苍老的身躯直直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他举着枪停滞片刻，似乎没想到压迫在身上多年的大山如此轻易就倒塌。而后状似疯癫，双膝跪倒在地，低头看着双手又哭又笑。
“我……我杀人了……哈哈哈……刘宏平……你该死！你害我！你害了我这么多年！你该死！”
越徊怕他一时间情绪激动再次做出伤人的举动，趁其不备，一脚将他手中的枪踢远。
许砚机灵地迅速捡起来收好。
小女孩眼前没了遮挡，瞪大双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随后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张着嘴哭喊着跑到刘宏平的身旁：“爷爷！你怎么了？你是来接我的吗！爷爷！”
跟着刘宏平来的几人眼见失了势，如鸟兽四散往外逃去。
但等着他们的是早已织好的网。
越徊深呼一口气，屈膝蹲到张守新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已经步入中年的男人无声痛哭着，泪水滚落在脸颊。
张守新如同祈求怜悯般，双手攀住越徊的衣袖，随后又撤退一步匍匐在地上，额头狠狠磕在地面上。
“我没有办法，越警官……我太恨了……我没有办法……”
“我是张守新……对……我是张守新……我是他……我是他……我是张守新！我恨他们，我也不想这样！”
面前的男人前言不搭后语的自说自话着。
许砚发挥基层调解好几年的工作经验，安抚好小女孩情绪，牵着她的手走到越徊身边：“现在怎么办，关键证人也死了，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预先安排村里着火引起的小小骚乱变成了连串的煤气坛子爆炸，突然冒出来自首的刘安明，杀人逃逸的刘强，还有眼前被枪杀的刘宏平……
越徊从衣摆撕下一块布条系在伤口上端：“先出去，把枪收好了，路都记下没？”
“都记下来了，但里面应该还有别的出口。”
越徊将瘫坐在地上的张守新扶起来，受伤的那侧手臂有些不自然的垂在身体旁。
“等人都来了再仔细查。”
四人原路开始返回。
许砚忍不住吐槽：“越哥，你看我们四个人像不像老弱病残。”
越徊疼得冒了一头冷汗，不由得佩服起许砚的心理素质，刚目睹有人在面前死亡，转头就能神经大条地讲起冷笑话。
“你擅自离队私自行动我还没追究你责任，闭嘴。”
张守新垂头沉默不语地跟在他们身后。
接近出口，越徊已经能听到外面乱糟糟的有一群人在说着些什么。
张守新哑着嗓子喊住他们：“越警官，我能不能……我能不能见见我媳妇和我女儿，我真的……很久很久没回家了。”
越徊盯着他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沉默片刻，而后望向眼前已经不远的微光。
“好。”
愿这个世界没有加班，我还是那个到点就走的快乐小女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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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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