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越跑越急,手势不停比划,呜呜咽咽,嘴角还渗出一丝鲜血,背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路,看起来受了极重的伤。
裴自恕想要上前扶他,手腕却被师姐抓得牢牢,见她半眯着眼打量对方,不知何意,只能焦色跺足。
冷灵注意到那人的手势是朝着段玹打的,目光也紧盯段玹,像是唯恐他进村。难道这两人认识?不由得看向段玹,见他眉眼微沉,不似平常那般轻盈含笑,暗想果真如此。
就在距他们五步之遥时,那人终是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这时,段玹向前走了几步。
裴自恕欲开口,冷灵微微摇头,他当即闭嘴。
段玹撩起袍摆,右手支着膝盖,半蹲着审视。冷灵执着裴自恕的手腕,师姐弟二人随在身后,不动声色。
少顷,段玹道:“不是村里百姓,是稷山连的护卫。”
稷山连的护卫?
那不就是段家人?
裴自恕闻言,脸色登时变了,他本以为眼前受了重伤的人是盲哑村的村民,这才十分担心其死活。现在一听受伤的是段家人,眉头不禁轻锁。
他一贯是乐得见段家人出糗,可见这人伤得如此重,一时间也说不出“活该”之类的话,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冷灵余光瞥见师弟神色,心想他虽然厌恨段家,但心地还是太柔软了,松开了他的手腕,走到段玹身边,道:“此人是你们段家的?”她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将他仔细打量一番。
段玹“嗯”了一声,看向冷灵,道:“他叫段十五。”说着将那人腰间木牌拿了出来,上面果然刻有段十五三字,又向她解释:“稷山连现有十八个护卫队。每队的首领以排行为名,他排行十五,故名段十五。”
冷灵:“……”
喔。我又没问你这么多。
她点了点头,心里纳闷段玹语气之平淡,听起来竟像是在说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人。沉默片刻,又听他道:“段十五应当是来找我的。”
是了。
此前哀命村的村长跟冷灵说过,段鹤琼得知段玹跑了出去甚是担忧,除了派人跟踪她和裴自恕以外,想来也派了人出来寻找段玹。
可段十五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冷灵见他嘴角还在渗出鲜血,道:“他的舌头……”
段玹:“被割掉了。”
果然。
所以只能依靠手势比划。
冷灵目光又落到段十五右腿,见他的右脚已经没了,似被大型野兽啃噬,血肉模糊。而他身上衣服破烂不堪,如被尖锐的利爪所抓,浑身上下泛着浓厚的血腥味。
是听风做的么?
她神色一凝,忽觉空气有些沉闷。不知什么时候,周边的雾又变得深重,方才出现的村户再次消失。四周茫茫沉沉,宛若置身在一个雾罩之中。
裴自恕几经犹豫,还是走了过去,他将段十五扶起,探了一下他的鼻尖,尚有气息,道:“他还没死。”
段玹知道裴自恕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那又能如何,不说救不了吧,就是能救,他也不想救。
裴自恕见他神色淡漠,心想段十五好歹是你段家人吧,你这什么反应?又看向冷灵,道:“师姐,任由他一直流血,恐怕活不久。可有什么法子救一救?”
冷灵闻言,收回观察浓雾的目光,道:“容我想想。”片刻,她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张黑符。
裴自恕眉间一跳,哪里来的黑符?目光顺延符箓右下方,见那里并没有小花,心中确定此符不是出自齐天门。那么,师姐为什么会有?
冷灵方才犹豫就是觉得她将此符拿出后必然会遭裴自恕怀疑,但……到底做不到见死不救。将黑符夹在两指之间,道:“此乃【镇妖符】。黑符较黄符的力量更为强大。段十五右脚上的伤是妖力所致,光是止血不行,需用黑符将妖力镇压,再行包扎。”
说完轻轻一抛,镇妖符悬置半空。
冷灵嘴里念着咒语。很快,那黑符飞向段十五。
刚一贴上,段十五疼痛大叫!
裴自恕不忍心看,微微侧眸,可是不太对劲。只见段十五痉挛不止,扶都扶不住。而他被啃噬的右脚鲜血不仅没有止住,反倒流得更厉害了,口中还吐出一大坨黑血!
“师姐!”裴自恕大喊:“怎……怎么会这样?”
冷灵眯了眯眼,心知此次遇见的妖鬼远比天女旱神要厉害得多,凝神专注,又给黑符注入一些灵力,这才压制住段十五身上的妖力。等了片刻,见他面色好转,悠悠醒来。
段十五意识虽未完全清醒,却也认出了段玹,一双瞳孔陡然紧缩,极为担忧。
三人都想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可段十五焦急之下的比比划划却叫他们一头雾水。裴自恕道:“你,你慢些……你这样我们看不懂!”
段十五一听此话,一手揪着段玹的袍摆,一手不停摇摆。
鲜血沾在段玹的黑红锦袍上,他极轻地皱了一下眉,有些嫌厌,语气低沉:“你让我不要进去?”
段十五见公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连连点头。
段玹拂开他手,缓缓起身,又问:“是不是听风伤的你?”
冷灵没想到段玹会这么直接,只是段十五却摇了摇头。
不是?
竟然不是?
段玹蹙了一下眉,看向冷灵。
冷灵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雾罩之中的空气愈来愈稀薄,她早已发现裴自恕的呼吸声都变大了,只是师弟自己却还未发觉,道:“这样,我背着他,我们先往前走。”
她话音刚落,段玹和裴自恕同时出声反对:“不行!”
冷灵早知她说出这句话后,他们二人都会反对,淡淡道:“那你们谁背?阿恕,你?”
裴自恕一顿,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道:“我?”怎么又是我???
冷灵颔首:“不然?”
裴自恕皱眉道:“师姐,不能把段十五放在这里么?带着他诸多不便。”
冷灵否决:“不可。若是把他丢在这里,顶上那群乌鸦可不会放过。”
闻听此言,裴自恕抬头,果见乌鸦在空中飞鸣来去,较之方才数量更多,似有千百只。个个眼冒绿光,贪婪地盯着段十五,看起来都在等着品尝他腿上的腐肉。
只是这群乌鸦似乎忌惮什么,不敢下冲。
冷灵见师弟犹豫,催问:“阿恕,你,背还是不背?”
裴自恕心想我怎么能背段家人,只是心中再不愿,嘴上却不能明说,若不然显得齐天门弟子为了一己私念,置他人性命不顾,传出去丢的是师门的脸!
斟酌片刻,他想了一个主意,扭扭捏捏道:“师姐,段玹哥哥修为比我高,年纪比我大,段十五又是他们段家人,不如就让段玹哥哥背吧。”
他左一句段玹哥哥,右一句段玹哥哥,听得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有些作呕。
冷灵暗觉好笑,心想你这臭小子平日里提及段玹不离“天杀的”三字,现在“哥哥”竟也能叫得出口,倒是能屈能伸。不过,这事她做不了主。看向段玹,见他一脸菜色,似是被裴自恕那句段玹哥哥给恶心到了。
冷灵忽然也想捉弄他一下,学着裴自恕的话,道:“段玹哥哥,你怎么说呢?”冷欺雪比段玹要小上几岁,这一句哥哥似乎也叫得。
段玹前一刻还想作呕,下一刻听到冷灵的那句“段玹哥哥”神情却是一呆,怔怔地看着她。
“段玹哥哥?”冷灵又唤了一声:“你说话呀。”
这下,段玹不止呆掉了,耳尖迅速泛红,嗓子跟被火烧了似的,老半天才蹦出一个字:“……好。”
冷灵觉得他反应奇怪极了。
怎么这么害羞?
裴自恕要是知道师姐会学自己恶心段玹,打死他也不喊出那句“段玹哥哥”,心想段玹风流的名声在外,在师姐面前居然还装起纯情来了。想来他也知道师姐看不上纨绔子弟,所以做出这副伪君子模样!
裴自恕冷睨他,又一想,段玹这种出生便含着金汤匙的天之骄子,定然没有背过自家仆从,能戏弄他一下,心中又好过一些,嘿嘿道:“段玹哥哥,那就劳烦你了。”
这一句,又将段玹唤回了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抱段十五。
段十五哪敢让公子背他,十分惶恐,连连摆手。
段玹冷了眉眼,道:“你要让我在冷姑娘面前难堪?”
冷灵:“……”
段十五看了眼公子口中的冷姑娘,见她神色淡淡,心里纳闷,公子何时又倾心这位姑娘了?但也不敢拂了公子之意,小心地攀上他背。
背上段十五后,四人往前行进。只是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似乎还在原地。裴自恕喘气声愈发大,他总算意识到不对劲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冷灵更加确定,此时的他们置身在一个雾罩之中,只有破掉这层浓雾,方能回到现实。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事,道:“段玹……”
她差点又喊出哥哥,及时收住,道:“你为何笃定听风是妖?”
段玹听她称呼变了,心想两人也算亲近了一些,眉眼舒展,道:“因为我亲眼见过它杀人,且十分凶残。”
“何时?”
段玹想了想,道:“一年前的中秋夜。”
嗯?
这个时间?
盲老丈说他最后一次见听风也是一年前的中秋夜!
所以,这两人谁说的话是真的?
正在此时,裴自恕忽然晕了过去。冷灵忙扶住师弟,给他贴了一张安神符,而后冷眼看向段玹,道:“都道稷山段氏的人修为甚低,怎么你置身这雾罩之中,竟一点事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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