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城多雨,一下便十几天不停,淹出路面是常有的事。那时,街上大多没什么人,只有雨声淅沥,空旷得很。
林桥就喜欢在这种天气偷摸从福利院跑出去。
当那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时,她还没反应过来。随即,他就像拎小鸡一样被人揪着脖领子悬在半空中,又狠命地砸向墙壁。
那人被摔得两眼发黑,跌坐在地上,吐了些不知是什么的污秽物,与雨水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映入林桥眼帘的,是一个带着口罩的少年。他手里握着根木棍,随意地拖在地上,与水泥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少年不紧不慢地走到那人面前,蹲下:“好玩吗?杨觊城,你胆子很肥啊。”
还未等那人回过神,他又把人从地上扯上来,膝盖狠狠抵上他的小腹,擒住他的手肘,照着腿肚子就是一下,动作干净利落。那人闷哼一声,径直跪在地上,溅起大片水花。
林桥不禁后退。
少年低头看了看,木棍断了。
隐约还听见了骨头的响动。
他扒下口罩,啐了口痰,好像察觉到什么,掀起眼皮看向身旁,将木棍掩向身后。
林桥下意识掏出手机报警,抬头,与少年的目光对上。天暗,不太能看清,但清楚地记得那双眸子,深邃得很,一眼望过去,能把人给吃抹干净。
少年平静地望着她,直到警笛响彻夜空,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被询问到大半夜才出来,少年没罪,他打的那人才犯了事--□□妇女未遂。
碰巧,他撞上了。
只不过,下手有些重,再晚点腿就未必保得住了。
所以,还是被思想教育了一通,写了保证书,按了手印。
他的字好看,是林桥喜欢的那种,笔锋凌厉,收尾的时候划出去长长的一痕。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透露着急躁,随意写了两行就交上去了,好在警官也没要求字数,算他过了。
“到等候室去,等家长来接。”女警头也不抬地说道。
闻言,他脚步顿住,扭头,略带笑意:“你新调来的?了解不够全面啊。”
女警不解地抬头,同事碰碰她,低声道:“他是这一片的混混头子,常客了。刚出生就被遗弃了,吃百家饭长大的,最好还是别当着他的面提父母,毕竟戳人痛处嘛。”
“那......怎么处理?”
“能怎么处理?”同事摇摇头,“放了呗,本来嘛,人就是惩恶扬善。”
“那那个呢?”女警朝林桥努努嘴。
同事低头看了眼资料:“这种情况福利院会派人来接,等着吧。”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少年全程没反应,只在他们谈及福利院时抬了下眸,回身打量林桥。
“生哥!”
没多一会儿,一群骑着摩托车、十七八岁的少年飞驰而来,隔着半条街就开始嚷嚷。
李朴冲在最前面:“走,喝酒去!”他一手勾住少年的脖子,“怎么又进来了?那孙子还敢报警啊?”
“不是,路人看见了。”
“谁啊?走没?咱生哥好不容易当回英雄,结果还遇上了圣母白莲,霉。”说着,就要越过他往后瞅。
“你看个屁。”李朴还没瞅见什么,脑袋就被他扭过去了,只隐约瞧见了一抹白,“你刚才,说的什么莲来着?”
“圣母白莲。”
他开始笑,扶住李朴笑得弯下腰来。
十七八岁的少年,肆意张狂。
接到电话时,罗金霞发了好一大通脾气,急匆匆赶来,见她还愣在门口,没好气道:“走啊,干嘛呢?”
听着熟悉的声音,少年停下脚步。
“那个......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落了。”林桥犹豫片刻,转身进了等候室。她其实没什么东西要拿,像是在闲逛一样,眼神落在单子的签名处:
窦生。
掌声逐渐小了下去。
窦生坐直身子,环顾四周,用手抵了抵前桌的椅子:“唉,赵书晗。”
赵书晗转过身。
窦生的目光扫过她身旁的空位,最终落回自己身边的空座。
这是全班仅有的两个空位。
在赵书晗不解的眼神中,他开口:“瓷娃娃。”
高婕趁着这难得的安静,赶紧把林桥的座位安排了:“你就坐那儿,倒数第二排,那个女生的旁边。”
“嗯。”她含糊地应着,抬眼顺着高婕手指的方向望去。
倒数第一排是他,又趴下睡了,乱糟糟的鸡窝尤为突出。
林桥低头走下去,刚在座位前站定,就听见重重的咳嗽声,旁边的女生明显一愣。
赵书晗放下书,抬头:“嗯......我不太喜欢有人挨着坐。”说着,将书包放在空椅上,又低下头看书。
“嗞喇----”
林桥抬头,那哥们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拉开他身旁的空椅,在椅面上拍了拍。
他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坐吗?
林桥站着没动。
“坐啊,班会结束了,老师马上就要来上课了。”高婕在讲台上招呼着,“没事,坐哪儿都一样。”
林桥踌躇了一会儿,抽出椅子,又往外挪了挪,这才安心坐下。
窦生把脸趴在桌面上,至始至终没有抬头,用余光瞧到她的举动,他无声地笑笑。
城际的课间很长,足有二十分钟。等林桥把一切都收整好后,距离上课还有一些时间。她有提前做上课准备的习惯,可这一次,看着一大摞的书,她有些不知所措。
下节课应该是哪一科啊?黑板上居然也没有誊写。
林桥有些迷茫,下意识转身,还未开口,看着眼前睡得正香甜的人,她又把头扭回去了。记起那位一直捧着书的女生,林桥正要伸手,又想到刚才她对自己的态度,没伸多远的手又给收回来了。
她的小动作一丝不落地落在了赵书晗眼里,她微微侧身:“下一节是数学课,课表贴在门后面的,下课了你可以自己去看,如果觉得不方便,也可以抄下来。”
“啊,谢谢。”
“嗯,我叫赵书晗。如果你在学校里遇见了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不用这么拘谨,他们人都很好的。”
“啊。”林桥点点头。
“对了,刚才,我不是故意要针对你的,我只是.......”
“我知道!”林桥抢话道,“不习惯嘛,我能理解的。”
赵书晗点点头,回过身,正要打开书,兜里的手机响了。
窦生:你干嘛???
看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赵书晗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赵书晗:什么干嘛?有毛病啊。
窦生:你对人这么好干嘛?认识啊。
赵书晗:新同学,人又不是我仇人,对她好一点怎么了?碍你事了?!神经病啊!
赵书晗一脸莫名其妙,想了想,打开手机,把窦生的备注改成了“窦大神经病”。
数学老师几乎是踩着上课铃进来的,林桥还记得他姓王。年龄看着不大,手上却握着老年人必备的保温杯,讲起课来也是慢悠悠的。
透明保温杯里泡着的是枸杞绿茶,碧绿的茶水透着杯壁映出,枸杞静静地躺在面上,鲜红得紧。
他的教学进程确实很慢,虽然也没几个人在听。她旁边的鸡窝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光明正大的睡觉,一节课下来动都不带动的。
“所以说啊,如果某种变化着的现象具有周期性那么就可以考虑借助三角函数来进行刻画。那我们就一定要牢记三角函数的定义,不知道同学忘没忘,它分为三种,正弦函数、余弦函数和正切函数。”
林桥也慢慢走了神,倒不是说老师上的很差,只是三角函数她已经学完了。
她望向窗外,银杏树叶从绿慢慢过渡到金灿灿的黄,落叶铺满大地。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狂风卷起叶片,空荡荡的。
台上,王老师还在激昂的讲着课,甚至还有提问环节:“那么,有哪位同学知道他们分别的函数解析式怎么写吗?这很基础了哟。”
确实很基础,但林桥还是不觉得他们中间有人能答上来。
“老师,我知道。”举手的是林桥隔壁排的男生,也就是那位在宿舍门前打趣的男生,好像叫作叫李朴,“正弦函数,y=sinx;余弦函数,y=cosx;正切函数,y=tanx。”
“嗯,很好。请坐。”
“那个,老师啊。”李朴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这些是不是有些太基础了?”
闻言,王老师耸肩:“是很基础啊,但就是这么基础,除了你都没人举手,老师不也没办法嘛。”声音中充满无奈。
叮铃---
“唉,正好下课了。你要是有什么难题就课余时候来办公室找我吧,我给你讲。”他收拾好讲台上的教案,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对了,我听说咱们班是不是来了一位新同学啊?哪呢?”
“啊,老师,我。”林桥连忙起身。
“听说你数学不太好?”
“嗯,是有些。”提起数学成绩,她的声量都弱了许多。
“平时分数一般是在哪个阶段呢?”
“110左右吧。”
王继点点头,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还是可以了。你也一样,如果遇着难题随时来找我,我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
“好,谢谢老师。”林桥微微倾身,略表敬意。
送走王继,林桥瘫坐回座位,戴上耳机才发现已经坏了,但又懒得取下来。扭头,目光对上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他竟然醒了,斜靠在椅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神时不时地扫在林桥的裙摆上。
她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又往外挪了挪。
瞧着她的举动,窦生有些无奈:她难道连自己受伤了都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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