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了今日不必来请安?”
前一日中秋宴折腾到深夜才睡下,老太太闭目靠在榻上,元妈妈正给按着头。
“托祖母的福,昨日宴上并未出什么岔子,可孙女今日再想起仍有些后怕,心中惦念着祖母的恩典,来寻祖母说说话。”
老太太仍是阖着眼,闻言只哼笑一声,“行了,何必拿我来做筏子,昨日你大出一番风头,可瞧不出一丝惊怕。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沈含月也未曾想过要糊弄老太太,垂眸似羞涩道,“什么都瞒不过祖母的眼,孙女一为问安,二也是有一事难办,想请祖母帮着拿个主意。”
老太太淡淡嗯了一声,“说来听听。”
沈含月并未直言,只轻叹道,“昨日府上都忙到夜深,本不该这样早便拿小事来搅扰祖母安歇,只我那含韵院实在住不得人了,皇上亲赏祥瑞到咱们府,我却不大能养好,实在惭愧。”
老太太蹙眉睁眼,抬手挥退元妈妈,“怎的养不好?”
老太太心里明镜一般,皇上金口指名道姓将那虎崽赏给了沈含月,可不是县伯府。许是见着沈含月顾念起了从前与长公主的姐弟情深,不过那都已是陈年旧事。只这祥瑞若没养好,皇上万一问罪下来,没法子交代。
还是御赐之物方能拿捏住老太太,沈含月面上更加凄楚几分,“祖母不知,含韵院本就偏阴狭小,今日雨方停,别处还好些,我那院子里却仍是无处落脚。虎崽本就年幼,进院后走几步身上便就被浸湿,孙女生怕有闪失,闹腾了半宿才睡下。”
老太太抬眼仔细一瞧,沈含月本就白净,如今巴掌大的小脸上又挂了两个黑眼圈,未得好好休息面无血色,人都憔悴了不少。
沈含月见状又添一把火,“孙女这院子住了这么些年都从无怨言,我怎样都能忍过的。只这虎崽是皇上亲口所赐,若是不能好好养大,孙女怎能担得起这样大的罪责。”
沈老太太深吸口气,心中一阵烦懑,说到底这还不是三房内院的龃龉。秋妙淑当真不上台面,姑娘大了分院子还不是她做主,如今平白地添了这样的麻烦。
尽管如此,老太太还是出言劝慰道,“此事不怪你,你想的也周到,如今虎崽还小自是住得下,往后怕也转不开。祖母给你做主,换个院子住。”
沈含月羞涩一笑,“多谢祖母,有祖母此言,孙女便没什么担心的了。”
老太太似笑非笑看着她,“可我却还有几句话想要问你,你与凌小国公,是如何认得的?”
沈含月早有预料府中会打探此事,只避重就轻解释道,“只曾有过一面之缘,赴宴途中凌国公府车架便在我们后头,下车时见着,听闻他便是凌将军。”
这话老太太不信,宴上两人你来我往地挤眉弄眼,看着可不像是素不相识。
老太太只意味深长道,“果真如此?”
沈含月回得斩钉截铁,“自然。”
与凌玉朔的头一回遇见便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窘,昨夜说话又僭越,这怎么好同老太太说?
沈含月低眉敛目道,“许是凌将军心善吧。”
沈含月能感觉到老太太一直紧紧盯着她身上,她头皮阵阵发麻。
“罢了,就当如此。”
老太太终于将目光移开,懒懒躺回去闭上眼,“若无旁的事便先回吧,只记着一点,万万不要给县伯府惹事才是。”
沈含月心下微松,低头应是。
不要给县伯府惹事?上一世她倒是规规矩矩不曾给府上添过一丝麻烦,可又得了什么好结果,不过一场笑话。
银珠倒没想太多,老太太这话日日提年年提,她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银珠低声凑到沈含月耳边笑道,“姑娘今日去诉苦却没哭,奴婢瞧着还有些不习惯呢。”
沈含月失笑,佯装要去打她,“你这小妮子,惯会笑话人。哭花了眼,我的妆可怎么办?”
她的院子确实又偏又阴这不差,可因为小虎折腾了半宿这确是没有的,虎崽昨夜在她屋内睡得可香。脸上的黑眼圈自然也不是真的了,沈含月扒拉出眉黛涂上去的。
不过它总归不能一直住在她屋里头,提早提一提给秋妙淑添添堵也好。
银珠便笑闹着催促,“好姑娘,快饶了我吧。咱们还得快些回去才是,今日老爷休沐,等着一家子用饭呢。”
沈含月不甚在意,“父亲意自然不在用饭,不过正巧,我也想寻父亲呢。”
寻老太太说话耽误了些时候,沈含月到时秋妙淑已领着儿女坐下了。
沈韶如今不大爱去寻沈含月的晦气,秋妙淑却还如往常一般出言讥讽,“三姑娘来了?到得好早。”
沈含月似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坐下给沈定问好,“女儿给父亲请安。”
待坐定后才似惊讶般抬头,“呀,秋姨娘也在?”
秋妙淑不晓得她打什么主意,“瞧这孩子说得,一家子用饭,我怎会不在?”
沈含月为难地瞧了眼沈定,稍掩唇角小声道,“是呀,一家子用饭,妾室怎能上桌呢?”
秋妙淑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沈含月言中之意,火气烧得她头一阵一阵发晕,“你…”
沈含月却又低头向沈定告罪,“女儿随口之言,请父亲不必挂怀。”
沈定挑眉看着沈含月演了这么一通,“既是随口之言,自然不会当真,先用饭吧。”
独留秋妙淑一人涨红着脸尴尬坐于原位,驳也不是,走也不是。
沈韶不由得暗自叹气,沈含月明摆着现如今不是个好惹的,她阿娘怎么还这样没头没脑地撞上去。
沈怀朗丝毫没被影响,只埋头扒饭。
沈昭不开口相帮是自恃身份,女人的口角他不屑参与,沈怀朗则没这么好面子,阿姐占上风他就老实,阿姐挨欺负他就帮着骂回去。
沈含月不理会桌上之人都如何想,笑吟吟开口道,“说来也是我的不是,在祖母那里说话忘了时辰,幸好没叫父亲多等。”
已等了很一阵子的沈定轻咳一声,并未接话。
沈定不接茬,沈含月也不介意自己唱独角戏,“祖母知晓皇上亲口御赐了我白虎祥瑞,体谅我在含韵院住不开,特允了叫我搬去丹风阁。”
“什么?!”
桌上其他人还未回过神,秋妙淑先失声开了口,“老太太怎会准允你搬去丹风?”
丹风阁那是什么地方,说是三房院中拾掇得最立整的地方也不为过。三房中每个人住的院子,都比不上丹风。姚知韫从前在世时领着沈含月住在那,秋妙淑不是主母自然搬不进去,可主母的院子她住不得,也不想叫主母的孩子住进去。
沈韶也不想沈含月住得比她好,当即拈酸道,“祖母答应你?莫不是自己拿了鸡毛当令箭,诓我们的吧。”
还真叫沈韶误打误撞给猜对了,沈含月就是诓他们的。
“我怎会做这样的事?”
沈含月委屈道,“妹妹如何这样想我,你若不信,便去寻了祖母,一问便知。”
沈韶熄火不作声了,为这事去寻祖母可不是闲得发慌,没得要挨一顿训斥。
沈含月打量着他们也不敢去老太太跟前对峙,只难过哀叹,“姨娘和妹妹竟这样看我,真叫人寒心。”
沈定微眯双眼,“你祖母答应你,住进丹风阁?”
沈含月微微一笑,三房中人,她只需得到父亲认同即可。
“并不是答允我,而是给白虎寻个好地方。御赐之物,女儿岂敢不上心,早早地便去寻了祖母禀明此事。”
沈定意味深长道,“你为县伯府添了荣光,自然无有不答应你的。”
沈含月心下明了,若没能为县伯府找得一二甜头,自然是什么也没有了。
沈含月恭顺道,“那便多谢父亲了。”
沈定沉吟片刻又忽然道,“你也已十六,可以相看起来了。”
沈含月举箸在半空微滞,垂眼得体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心中已有人选?”
沈定从不曾关怀过自己的任何一个孩子,哪里会有合意的女婿人选,沈定坦诚道,“没有。”
他慢悠悠夹了一筷子菜,“我是觉着,镇国公府似对咱们家有意,或可商榷一二。”
到底还顾忌着做父亲的脸面,话未说得太明白。
沈含月紧捏筷子的手渐渐放松,原来也是为此事。
镇国公府上的凌玉朔可是个如意郎君,沈韶身为庶女,亲事没那么好定,眼见着大姐姐好事将近,沈含月又好似与凌将军牵扯不清,她也有些急了。
沈含月忽视沈韶灼灼目光,羞怯扭捏道,“这…女儿不敢妄言。”
这话问得,她可要怎么答,她没有母亲,亲事合该与祖母商议。更何况,镇国公府有没有意她自己都不知道,沈定又是打哪看出来凌玉朔对她有意了?
沈定置若罔闻,左右儿女婚事都是一大难事,凌玉朔此人也不差。
“中散大夫差人来送曲江游湖的请帖,我收了。上京不仅镇国公府,几家权贵都会前去,你们两个便也跟着去玩吧。”
秋妙淑本还觉丢脸,一听女儿能去权贵私宴眼睛一亮,但又纳罕道,“曲江湖?此时已近深秋,这样的天,怎会想着去游湖?”
沈韶乍一听此事也有些懵,不确定道,“许是近日景色别致?”
沈含月却心下一紧,中散大夫?无情无故,怎会邀颍川县伯府?
沈定有意无意叹道,“中散大夫是朝中余相一手提拔,既在余氏一族手下做事,安嘉公主没准也会给个面子到场。”
沈定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含月,“游湖志不在湖,而在人啊。”
沈含月这才明白过来,宜贵妃怕凌玉朔的兵权平白便宜了她这无甚大用的侍郎女儿,特叫安嘉公主来搅混水呢。
沈定怕是也知道些什么,话里有话。
沈含月试探着又问,“府上只我和四妹妹前去?大姐姐呢?”
沈定悠悠喝了口茶,“棠儿从你大伯那里得了信儿,自然也去。”
沈含月不禁悚然,上一世大姐姐与林策的婚事,正是因她落水才告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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