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昙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她从未跑这么快过,心脏更是快得要跳出来。
可是她忘了,人在极度恐慌之时,不能跑得太快。她穿的又是又是绣鞋,很快摔倒在地。
因跑得太快而急速跳动的心脏,促使撑在地上,生出恶心感的干呕。
背后远处,是吵嚷的动静和灯笼的光亮,有人在找她!
她得尽快离开!
忽然有一个女声问:“谁在哪?”
看着她抬头,那女子提着灯笼凑近,看服饰是内苑的丫鬟。
“姜姑娘?”
丫鬟认得她,说:“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青柳院的粉黛,向你讨过药囊,你怎么在这里?紫珠正找你呢。”
那两个丫鬟骗了她,紫珠根本没往这边来。
姜昙勉力从地上爬起来,强自镇定说:“我来采野生的药草,不想迷了路,你带我出去吧。”
粉黛连连答应:“我知道有一条近路,我扶你从这边走。”
“好。”
离去前,姜昙不动声色看了眼身后。
跨过这道门,就是女子居住的内苑。
方才遇到的是一个男人,内苑禁止外男入内,他绝不可能再追来。
但姜昙想错了。
不久之后,举着火把的护卫碾碎她跑过的草地,停在了内苑与外苑这道门前。
刘武说:“公子,门锁着。”
坐在马上的人居高临下,眼中映着熊熊火光,只说了一个字:
“劈。”
一声令下,那道门已变成了马蹄下的碎屑。
一队举着火把的人马,毫不顾忌地往绿柳院去。
.
紫珠是被周蝉衣叫走的。
“有一个丫鬟来找,说是茵姑娘的命令,说十万火急。奴婢还没来得及和姑娘说一声,就被匆匆带走。结果等了半天,竟然是周小姐,奴婢这才知道是被骗了……姑娘的脚踝疼不疼?”
周蝉衣是在报复上次寿宴的事。
姜昙由着紫珠服侍摸药油,边想着周蝉衣接下来可能的小动作。
这时,原本寂静的外面忽然传来喧嚣惊惶的人声。
“天呐,这可是女子内苑,怎么能让外男进来!”
“快去找管事妈妈来!”
姜昙内心生出一股不妙的异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紫珠出门去看,片刻之后跑回来,面色慌张:“姑娘,有外男闯进来了,到处抓人,快躲好!已经有人去找管事妈妈了,等人来了我们再出来!”
门外是女子的尖叫声。
是先前在闹鬼的院子遇到的男人!他们许是来抓她的!
短短瞬移,姜昙脑中思绪万千。
闹鬼的院子一片荒芜,又接近内苑,怎么可能有男人在那,还是深夜!
唯一的可能,就是陆府安排的客人,离得这么近,还不是一般的客人,而是陆家人!
可是偏偏安排在闹鬼的院子附近——
陆府不喜欢他,或者说,很轻视他,以至于连内苑的丫鬟都不知道他住在那里,而故意给自己指错路。
这人是……陆庸。
陆青檐!
她今晚遇到的人,是陆青檐!
“姑娘快躲起来!”紫珠焦急地推她。
没用的,姜昙心道。
他能堂而皇之地带男人到内苑来,区区一个管事妈妈怎么拦得住他?
闭眼一瞬,姜昙想到了办法:
“紫珠!去找陆大姑奶奶,就说茵姑娘的女儿家私物在这里,若是被人搜出来,就会坏了名声。将此事禀报给她,速速请人来处理此事!”
紫珠看看姜昙,最终还是把她丢下,趁着夜色去红叶院。
红叶院是老夫人的院子,从前沈芳茵住在绿柳院正院,姜昙住在偏院。
如今沈芳茵搬到了红叶院,绿柳院是空的,陆青檐的人畅通无阻,很快就能到她这里。
姜昙深知,自己逃不过去,待会儿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被拉扯出去。
她脚上有伤,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紫珠。
绿柳院中,灯火通明。
火把熊熊燃烧着,照亮了一院子丫鬟们恐惧的脸庞。
丫鬟们看着面前围成铁桶的壮硕护卫们,害怕到不敢出声。
管事妈妈被堵嘴绑了起来,先前有撒泼打滚的婆子,也被带了下去,不见人影。
她们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只能围成一团,瑟瑟发抖。
“公子,人都在这了。”
围成铁桶的护卫们让开一条道,人群之后缓缓行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人。
陆青檐来了。
姜昙在人群后悄然抬头,看了一眼,很快低下去。
陆青檐说:“有逆贼逃窜入府,为保陆府平安,捉住逆贼,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各位不要害怕。”
一个疤面护卫搀他下马。
陆青檐坐在下人给他搬的椅子上,被火光照亮的半张侧脸,不辨喜怒。
“开始。”
一片寂静中,陆青檐淡淡说道。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护卫捉住丫鬟,不顾哭闹,一个一个地强硬拉扯到陆青檐身前。
陆青檐微蹙眉头,似是在辨认什么东西。
很快,丫鬟被丢开,另一个丫鬟被抓上前。
就这样,十几个丫鬟轮番上前,却都被丢开。
姜昙忍着抗拒的本能观察那张脸,陆青檐究竟是怎么分辨的?
遇到他的时候黑灯瞎火,但并不是没有亮光,姜昙手中始终有一盏灯,照亮了自己的脸,看不清别人的脸。
按理说,陆青檐多少应该看到了她的长相才对。
为什么是这样的辨认方式?让人一一到他面前,不像是懒得纡尊降贵走动,而是……看不见。
对了,他看不见!
所以在亭子里遇到他时,他根本没点灯,一盏也没有!
可他白天明明是正常的。
姜昙想到了王婆子说的话,她说陆青檐身患怪病,支支吾吾,却说不清什么病。
陆青檐白日和寻常人一样,但入夜便不能视物,和盲人无异。
原来他患的怪病,是眼疾。
所以他认人的方式,是靠鼻子嗅。
想到这里,姜昙迅速而隐秘地褪去外衣,将身上的药囊都取下,兀自嗅着身上的气味。
这样远远不够,药囊经年累月地戴着,味道早就浸透到了身体里。
除非沐浴更衣,用新的气味来遮,否则还是能嗅出端倪。
又有几个丫鬟被丢开,姜昙身前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不出一刻钟,她就会被发现!
姜昙暗暗焦急。
这时,紫珠回来了。
“陆大奶奶有话说!”紫珠边喊着,边搀扶着一个老嬷嬷出现。
在场的丫鬟都认得,这是陆秋水的奶嬷嬷孙妈妈,也是陆老夫人年轻时身边的得力大丫鬟。
陆府崛起几十载,孙妈妈始终跟着一路过来,是陆府德高望重的老人了,就连国公爷小时候,她也是一并照看过的。
何况是国公爷的庶长子。
姜昙略松了口气。
孙妈妈不仅代表陆秋水,某种意义上,也代表陆老夫人。
寿宴之上,陆青檐被陆老夫人训斥一通,失落退去。
这一次,他应该也会退去。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庶长子。
孙妈妈冷眼一扫,盯紧陆青檐:“庸公子,外男入女眷的院子,从陆府建府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荒唐之事!何况是未婚女眷的住处,这不合规矩!”
陆青檐侧首,眼神平静无波。
他当然是看不见的,可孙妈妈不清楚,在她眼里,这位卑贱无礼的庶子对她的话没有恭敬的意思,是在向她示威。
孙妈妈说:“庸公子,老身劝你,速速带人退出去。就算是国公爷在此处,也不敢对老夫人无礼!”
陆青檐蓦地笑了。
“好。”
孙妈妈想着,终归这庶子还是忌惮老夫人,传闻中他在望京城传出来的精妙文章,不过是虚名罢了。
说到底,只有老夫人的嫡孙,陆大公子陆昇才是真正的天才。
孙妈妈得意一笑,可下一刻,她愣住了。
“庸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妈妈被抓了起来,又被塞住了嘴。
陆青檐蓦地笑了:
“有几分能耐,能想到用旁人来压我,可你猜错了,我不吃这一套。”
姜昙震惊地愣住,陆青檐竟不怕得罪陆老夫人和陆秋水!
寿宴之上,他竟是装出来的!
“我再给你五息时间,自己站出来,若让我自己逮到你,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下人收了椅子,陆青檐翻身上马,他已等不及了。
“五。”
“四。”
姜昙用力抠起泥土,心中挣扎。
“三……”
“庸公子。”一个丫鬟从姜昙身边不远处站起来,说:“别为难其他人,你要找的人,是我。”
姜昙心脏狂跳。
她慢慢抬眼,发现那个丫鬟她竟认识,叫做粉黛,今晚给她引路的人。
有护卫大步走过来,将粉黛扯到陆庸马前。
粉黛仰头,怯怯叫了一声:“庸公子。”
陆庸弯腰,精准地揪起粉黛的衣襟。
他低着头,凑得很近,嗅来嗅去是在闻味道。
片刻后,他抬头说:“你竟真敢站出来,好胆。”
粉黛勉强笑了一下:“怎敢让庸公子费心寻我,奴婢只是茵姑娘手下的一个小丫鬟罢了。”
陆青檐一笑,扭头对孙妈妈说:“告诉表妹一声,这个丫鬟我要了。”
一直待他们离去,姜昙的心跳还未平息下来。
紫珠过来搀起姜昙:“姑娘,咱们快进去吧!”
姜昙浑身冰凉,吐出一口气。
陆青檐的那张脸,今夜的一举一动,像极了宋庸。
陆府不能待了,姜昙心想,她要尽快离开陆府。
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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