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外头,百姓们也都只是道听途说了一星半点。这会何言珅一番言论,又联想到当时两家闹的不可开交的场面,也觉得可能是欧家自己在妄自推断了。
“这说了半天,欧家自己都还没搞清楚吗?”
“是呀!欧老爷,可不能只见着尸体就血口喷人呀。”
众人们纷纷说着,一会儿风向竟似转了个弯。
杨主簿拍了拍惊堂木,让大家先肃静,这个得他来出面证实。
“尸体的确是欧家小姐,第一时间就已经由仵作确认过了。”
他说着指了指一位站在边侧的老头:“这位是咱窑城的老仵作了,经验丰富众人皆知的,你再把验尸结果与何少爷说一遍吧。”
那老头儿一直安静的等着传唤,这时上前一步道:“按欧夫人所说,其家小姐曾于幼时不小心磕破过膝盖骨,老身在死者骨堆内找到了一块膝盖部位的骸骨……”
老仵作一边说着一遍拿起用白布包着的东西展示:“此块骨头上面的确有被磕破的痕迹,位置大小,以及形状都正好与欧家小姐对得上。”
骸骨斑斑血迹下的那道印记清晰可辨,看来欧家小姐幼时那一跤摔得不轻——
“哟,还真是欧家小姐。”“原来已经遇害了呀!”
外头围观的百姓又是一阵议论。
……
“肃静肃静!”
杨主簿用力地拍了拍惊堂木,然后举起桌上放着的玉石,问何言珅:“衙门派人在尸体发现的地方搜查时找到了一件证物,何少爷可认得啊?”
何言珅微眯着眼看,装作看不太清的样子。
那东西他从没见过,他没敢贸然开口。
杨主簿见他看半天有些心急,竟先说了出来:“方才本官已找欧家拿了之前的礼单,你们何家送过的玉石是一块巴掌大的双獾玉雕,当时退亲也一并退回去了。”
“而这个只是一块作假的和田玉,并不是你们礼单上写的那一块。”
他说罢还洋洋得意地晃了晃那颗石头,以示自己毒辣的鉴赏眼光。
这种玉石刻字背后也是有渊源的。
在玉上刻这对新人的姓氏,以示两姓之好,是窑城当地独有的习俗。一般刚定亲时,男方那边会在给女方的聘礼里加上这样东西。
欧老爷沉闷地开口道:“我之前说将那些礼单本子都扔了,但内人不肯,说看到这些还能觉得女儿没走,还在家里乖乖等着出嫁……”
他又对着何言珅冷哧一声:“何少爷若是不信,媒婆那边也是有礼单底子的,大可请过来比对。”
清姑娘已经在欧家那侧的屏风后头站了半天。
她在何言珅来时就隐了进来,不过他们都去看何言珅了,倒也没人注意她的动向。
“欧玥。”
清姑娘这时拍了拍一旁的血瞳,“你看,他们都留着礼本呢,你家人并没有怨恨你啊。”
血瞳心酸的两眼愈发鲜红,快要滴出血来。
“父亲……母亲……”
这是她死后听到最开心的事情了啊。
何言珅在心中嗤笑: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证物呢。
他只斟酌了一会,便胸有成竹道:“杨大人也说了,这个只是一块作假的和田玉,并不是我礼单上送的那块,那一块玉还好好躺在何家的库房中,谁知道这莫名其妙的赃物又是谁掉在那的。”
欧老爷气红了脸:“这种刻了小夫妻姓名的玉都是男方送的!又不是刻的别家姓,除了你还能有谁?!竟也没想到你们如此抠搜,连定亲礼都舍不得下本钱!”
这话何言珅可不爱听了:“我何家祖宗三代都是富商,缺这点小钱吗,雕此等次品作甚!还乖乖出嫁呢,你那女儿早有异心不说,我看呐,就是这对奸夫淫.妇私奔的途中遇上猛兽被啃完了,那可真是因果报应!”
……
片刻间,何言珅已与欧老爷又争吵了几个来回。
“你还狡辩,证据都摆在这眼前了不是吗,就是你杀的我女儿!”
何言珅也接着狂喷:“你那鬼石头算屁的证据!我何家担笑话不说竟还要此担污名了?”
他回头又朝堂上呼喊:“……大人明鉴呐,我也是受害者呀!”
“你才算个屁的受害者,死的可是我的女儿!”
……
“吵,吵起来!”清姑娘躲在屏风后头为欧老爷加油鼓劲。
吵啊,吵的越凶越好。
杨主簿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语言匮乏到连话都插不进去,两头又都得罪不得。他只能默默安慰道:纳税大户,纳税大户,别计较别计较,先让这两家自己去吵。
现有的证据本就不明,咱先在外头看看形势,正所谓旁观者清嘛。
见大人都持这番观望的态度,差役们于是也撒手不管,在一旁抱臂看起热闹来了。
衙堂内,欧家女眷依旧在那堆尸骨旁伏地哭着,大丫鬟还好稍微能忍住些,那个小的哭抽得话都说不出来。
两家的家丁丫鬟也围作一团,各种推搡争闹着,一时半会场面又乱了起来。
是时候了。
“欧玥。”清姑娘又唤了一声血瞳的名字。
“你看好了啊,看我来把他那老鼠尾巴给揪出来——”
**
外头那堆年轻少爷里的一人正得意地哼哼着:“看吧,这儿绝佳位置,不但话听得清楚,连刚才那么小的骨头都看的清楚。”
另一个年轻少爷呸了一声:就这一堆子女人的哭泣与男人的谩骂,听不清才叫清净呢。
而一旁的周婉儿早在老仵作举起手展示那块膝盖骨时,就捂住了眼睛。
她不敢瞧,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周婉儿又扯了扯周季沅的衣角:“四哥哥,咱们别看了吧,要不还是去逛街好了。”
周季沅默默摇头:这位主簿太不会审理案子了,若是李大人在,又怎会任由事态发展到这种局面……
他扭头看了看后面积满的人群,现在还真是不太好往外走了。
周三少爷也觉得没劲。
这七糟八乱看得他头都是炸的,一时半会也好像吵不出什么来,还不如去外面玩呢!
听了妹妹的话,三少爷立马道:“走吧走吧,怎么进来的怎么挤出去。”
周季沅准备朝几位少爷告辞离去。这时,突然有一道清丽的女声从衙堂内传来。
“说不定那玉是从欧家小姐自己身上掉的呢?”
女子的声音清悦丽耳,在一群女人们的哭泣声中清晰可辨。
周季沅脚步突然顿住。
这个声音……
是……
这个声音似曾在他脑中回响过太多次。
他急忙回头朝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只能看到三三两两跪着哭喊的女眷,以及她们身后挡着的一道厚实的墨兰屏风。
“四哥哥?”
周婉儿疑惑地叫他,四哥哥怎么不动了?
**
何言珅此时可没管这个声音是不是耳熟,他脑海里正因为此话迅速翻涌着。
是啊,这个围观的可提醒到他了。
写了他和欧氏姓的玉,又不一定是他掉的!
“这块小的说不定就是她自己掉在那的呢!我没事把这玩意拿在手里做什么。”
何言珅灵机一动,又忙道:“是了!你女儿对我用情至深,才将这东西随身携带的!”
这话刚一说出口,不说众人,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
“啊,是吗?”
还是那道女声,这次却带着淡淡的嘲讽之意。
“想不到欧家小姐对你用情至深,连深夜与小厮私奔,都还要将这块刻了两姓又不值钱的假石头带在身上呢。”
女声嘲讽完,竟呵呵地笑了起来。
清姑娘还真没想到何言珅会如此配合,也省得她再多废几番口舌了。
一时间欧家的人,县衙的人,看热闹的人,就连何家的家丁,也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何言珅。
对哦,那位欧家小姐,不是因私奔失踪的吗?
糟了,一时心急怎么说出这种话!
何言珅暗道不妙。
他方才在这种环境下与欧家对骂了半天,脑子早就乱成浆糊了,他未及多想,只觉得又能找个新路子去骂那欧老爷了。
口误了啊,大误!
是谁在暗算他!?
何言珅这次才注意到女声传来的方向,对,刚刚就是这个声音,她在套他的话?
他在欧家女眷堆里四处扫视着。
“你瞎说什么,你又是谁,出来!”何言珅张嘴怒喝。
众人的视线也随之都往欧家女眷的方向看去。
从她们那边的屏风后面,正款款走出一人。
出来的姑娘步态翩纤,眉目嫣然,一缕发丝慵懒的垂于胸前,脸上还带着方才未尽的笑意。
那姑娘穿过女眷行至堂中央,转身过来时正对了人群一瞬,让周季沅也看清了她的脸。
这一眼过去让他愣住了,竟然真的是她。
……
她与记忆中的样子,似乎别无二致。
“你又是谁?”
何言珅只被这美貌晃过一阵就回过神来,他又开口问了一遍。
在他眼里,世间美人都一个样,都长得很像,前两天撞到周大少爷的那个就长得这样好看。
杨主簿“咳”了一声,提醒他道:“不好意思何少爷,这位就是报案人。”
“她是报案的人吗?”“发现欧家小姐尸体的居然是个小姑娘?”
……
衙外的众人们纷纷讶异着。
“咦,有意思了!”少爷堆里也是一阵喧闹,周三少爷更是来了精神,他突然不想走了。
周三少爷平日里就爱看漂亮姑娘,这一回漂亮姑娘惹上的事儿还不小咧。
他单手又将妹妹拉了回来,乐滋滋地道:“再看看再看看。”
……
清姑娘也不行礼,面上讥嘲得很:“既然如此确定欧家小姐对你的情谊,为什么刚刚还如此笃定她会与小厮私奔呢?何少爷这话可好生矛盾啊。”
“我……”
何言珅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反驳,他指着对面人的手指突然僵直,整个身子直接就不动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动不了了!
何言珅背后一片发寒。
见他这样,众人更加觉得何言珅有嫌疑了。
“这何少爷刚才在说什么啊。”
“对啊,他刚刚怎么回事,中邪了?”
一位中年男子已信誓旦旦把何言珅当成了凶手:“我看啊,他心里还真是有鬼!”
欧家小姐的丫鬟此时突然止住了哭声。
奇怪,刚才悲从中来,一时情不自禁,怎么只顾着哭了?
她明明有重要的话要说啊!
不过此时倒也不晚,欧家丫鬟一步上前,怯生生地开口。
“我知道那块石头……的确不是礼单上的,它是小姐在失踪的不久前,偷偷去找一个工匠刻的,说是要送给何少爷当生辰礼的。”
“小姐她说,何少爷那边送一块,她也要回送一块,玉要一对才般配。”丫鬟又心疼又生气:“没想到那个工匠是个骗子,骗了小姐那么多银子却给了块假玉。”
等丫鬟刚一说完,清姑娘立马接着深深感叹。
“哦——原来是欧家小姐自己去刻的呀,那真是对何少爷您用情至深呢!”
她拍了拍手。
“甚至连与人私奔,欧家小姐都还将要送你的生辰之礼随身携带着,到死的那一刻都握在手中吧——”
清姑娘那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何言珅,那对黑眼珠在眼眸中灵活地打着转,在白日里玲珑剔透般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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