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她有周家这位少爷出来护着,就安然无忧了吗?
何言珅冷笑一声。
他看了周季沅一眼,呵呵地嘲笑道:“听说周四少爷乃国子监监生,这说起道来也是头头是道啊。”
何言珅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地翘起了下巴。
他这番讽刺的确站得住脚。
与太学所教世间主流道学不同,束国国子监的学生专授儒家经学,周四少爷这偏科确实偏的奇怪。
可清姑娘这时候都快替他鼓掌叫好了。
——这个何言珅,知不知道是自己露出老鼠尾巴了。
这尾巴长了,当然就得帮他揪上一把,于是清姑娘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梁国杨子在物理论一卷中直言论医,但周四少爷方才这寥寥几句,实在不足以听出哪一派来吧。”
她真心诚意地夸赞道:“周家三代药商,四少爷知其言也是正常。但听说何少爷仅在学堂待了几年,就被先生以不通书文之由予以劝退,没想到仅凭这几句话,何少爷就连是不是出自道学都听出来了呀。”
“我看何少爷你这个人才是真真假假的,怎么一试全都对不上呢?”
……
她连这种偏门书籍都知晓?
周季沅心中波动连连,但他又不敢去看她。
他知道她方才望了自己好几眼,若是他转头,正好能与她的眼睛对上。
衙堂外人的声音仿佛也与他相隔着两个世界。
……
“这何少爷刚刚不是还说周大少爷可以为他作证吗,这怎么又来了个跟那姑娘作证的周家四少爷?这周家人可真有趣啊。”
“有趣啥子呢,我现在怎么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呢?”有人一愣一愣的。
……
何言珅嘴角抽搐得很,他知道不能再继续让她这样将下去了,这个女子也不知是歪打正着,一直都在揭他身上的那个秘密。
“杨大人。”
他阴深深地开口道:“本少还有好些铺里的生意没处理完呢,总在这干耗着做甚,您也得快些给个说法啊?”
这倒真提醒了杨主簿,何家粮铺这月私下补给他的好处还未到他手上,可有好大一笔呢。
但……
面前这位周四少爷也得罪不起啊。
杨主簿这会更加焦头烂额了。
他一平常只处理文书的,上次刺客都没搞这样大的阵仗出来,我的好县令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见上官犹豫不决,一眼尖的衙差弯腰在他耳边低语说:“大人,李大人应该快回了,要不咱们等李大人回来再审?”
好主意,原来不止他一人这样想!
杨主簿赞赏地看了衙差一眼。
杨主簿最后一次拍了拍惊堂木:“这一来二去的,案情太过复杂了,大家应该都有些疲了,今日就到这里吧,等调养好精神,改日再行审理。”
改日再审?
何言珅面上一喜。
哈,这蠢官还改日审呢,那时候他早跑了。
周季沅深深皱眉。
这……县官怎能这样私放嫌犯。若这人真是凶手,岂不是放虎归山?
何言珅按耐住喜悦,潇洒一甩袖袍:“那本少就先行告退了。”
本来可以全身而退,却被这个女子搅局到要灰溜溜的逃走,舍下这铺了一整年的路,何言珅想到这又极为憋火。
“清姑娘是吧。”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咱们后会有期。”
清姑娘面无表情。
非得赶在最后一刻来,存心想打她脸吗。
**
围观的众人突然又纷纷骚动了起来,却不是因为退堂。
外面路上正有一队训练有素的灰衣人骑着高头大马,极有秩序簇拥着一辆马车驶进来。
灰衣人们个个面色严峻,动作举止有板有眼,连握着马缰绳的指缝都透露着从军营中带来的肃杀之气。
从那马车上下来一人,正是李厘。
“李大人,是李大人回来了!”
民众们见了他全都惊喜地呼喊着。
李大人虽任窑城父母官不久,但深得窑城民众信任,更何况这次刺客一案,可让窑城在王上面前大大露了脸,听说上头要拨下好多银两来慰劳窑城人呢。
李大人应是带着犒赏回来的吧。
就看咱们李大人多受朝廷重视,去的时候被玄羽营的人护着去,回的时候还又被他们的人亲自送回来,这不是立了大功的人才有的待遇吗!
李厘面色平静,面对民众热烈的呼喊声也未有任何波动。
他下车先是合紧了帘子,肃正着脸大步走进,直接大手一挥,那群灰衣人便立刻将整个县衙给围了起来。
刀剑和腿部碰撞出的声音极为震撼,李厘立在衙门口,冲上头还未来得及下来的人厉声呵斥。
“杨主簿,本官不在衙内,你就是这样处理事情的!?”
民众们纷纷瞪大了眼睛。
李县令去了王都一趟,都可以直接指挥玄羽营的人了?!王上给的犒赏这么大的?
**
……
何言珅还未来得及出去,就这样被堵住了去路,他暗自咬了咬牙。
一边何言珅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到处被抓的是血印子,一边又是不卑不亢站着的娇柔姑娘。李厘来之前已因车内那位说的话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这两头鲜明的对比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想。
当他看到了站在那姑娘旁边的周季沅时,更是意外了一下。
路过周季沅时,李厘朝他低声问了一句:“你怎么也被扯到这案子里来了?”
周季沅回他:“我是来证明报案人身份的。”
李大人这可是头一次见眼高于顶的周四少爷与哪个姑娘家有过交集。
不对劲,他这位小老弟太不对劲了!
何言珅见状冷笑:“大人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官仕相护吗。”
李县令也未看他,直接就大步跨到了正堂上,极不留情面地去呵斥一旁的杨主簿:“这种案子怎么能拖?!”
杨主簿衰垂着脑袋瓜子不敢作声,李厘只能深吸一口怒气,这下属的失职容后再算。
他坐下一拍惊堂木:“欧家小姐遇害一案,由本官重新审理!”
**
四周传来一个空灵的声音。
“说。”清姑娘莫名其妙地突然开口,她声音压的极低,只有离她最近的周季沅听见了一丝。
周季沅眼角余光过去,只能看见她的红唇微微开启着。
……
她这是在做什么?
白脸现在知道清姑娘昨日为何要说直接来见她的话了,眼下这阵势把他都一愣。
感情这姑奶奶闲着没事,帮鬼打人命官司呢!
“姑娘要找的这个人,在去年的死亡名单中。”白脸鬼差打开带过来的册子,翻出其中一页念与清姑娘听。
“何言珅,本寿八十二载。已于丁卯年五月初八,由参十三将命数斩断。”
清姑娘面上依旧平缓,语气也毫无波澜:“杀他的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清姑娘这话问的不奇怪,连白脸当时看到都诧异了,这个参十三,竟改变了他原本的命数?
“小人找人问过了,就是一个普通凡人。”白脸解释道:“这一批生死簿本之前是交给一个新人来管的,他当时手生,有几个人的死簿都给排错了。”
也就是说,这个何言珅也因死簿提前而突然早亡。
白脸又道:“这个何言珅前几世积累的福报颇深,再者因地府的工作疏漏,判官怜他这一世年少枉死,不久前就已放入了轮回道。现在正等着下个月的转世投胎了,还是回的人胎。”
清姑娘点头表示知晓。
真正的何言珅真的已经死了啊……
也不知道对血瞳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杀她的人并不是她喜欢的竹马哥哥,但杀她的那伙人却将她的竹马哥哥也一同杀死了。
白脸还没有走的意图:“姑娘是不是捡到了地府弄丢的东西呀,得交给小人带走呀。”
他说的是血瞳。
“唉……”清姑娘深深叹息,查的倒是挺快。
她扯了扯嘴角:“宽限一下,晚点把她交给你。”
白脸鬼差也知现在这场合不便与她多做交涉,他歪头想了想,晚点就晚点吧,也无甚大事。
于是躬身行礼,化作一缕白烟退去。
在其他人眼中走神颇久的清姑娘又开口了。
“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何大少爷的家里人呀?”
何言珅这回对她口中问出的话十分谨慎。
他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才不慌不忙地回道:“我家父母上周出了远门,去盘点外处的粮庄子的产业了,如今不在家中。这事与我,与我们家任何人都没关系,就不劳他们大老远回来了吧。”
“哦,那可真巧呀。”清姑娘点头:“接二连三的,何家少了挺多人的。”
清姑娘突然转头,正对着堂上说道:“李大人,这换了个大人审案,民女可否也能请求重新报案呢。”
“重新报案?”
李厘眸色微闪,这倒是新鲜了。
“是,我想收回方才说是何家少爷杀了欧家小姐的话。”
这话一出,欧家夫妇也不可置信地看向清姑娘。
这姑娘在说什么,都到了这时候她又在胡说些什么!
虽然这个报案的姑娘一直在帮着欧家指认何言珅是凶手,可她这个人也是神神叨叨的,这会难道还要临时“反叛”吗。
欧家夫妇心都揪紧了。
何言珅已经乐的不行,他甚至都笑出了声来。
“呵呵,大人听到了吧,她现在怕了,她坦白了!”
清姑娘朝上一拱手,本是男子的礼数,却让她没有做出任何的不合时宜之感。
她提高声调,字字清晰:“民女报此人,杀害真正的何家少爷,假扮何言珅谋夺何家产业,并将在何少爷生辰日偶然撞见其身份秘密的欧家小姐杀害。”
“望大人明察,还死者公道!”
在座众人皆惊,外头民众也炸开了锅。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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