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笔杆从手心里滑落,在桌边滚了一圈,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甩出深深浅浅的墨珠。
沈明珣一把取过灯烛将纸面墨迹照得透亮,越是往后读,沈明珣越是觉得造化弄人。
“‘是日大雪,袁淮序于府中见沈云初’。”
袁淮序来找过沈云初。
那个时间正好沈云初救下沈明珣的时候。
袁淮序此行,是来劝沈云初不要去两日后的诗会。
那场诗会本是纨绔子弟设下的骗局,以千山书院为诱饵,想要诱骗无辜少女清白的鸿门宴。
大约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恶贯满盈的魏家二公子魏鑫竟惨死在那场诗会上。
而魏氏又是皇亲国戚,他的死总要有个交待。
自此风云搅动,无数人因此事受到牵连,含冤入狱。
沈明珣读到这里 ,心跳几乎落拍了一瞬。
是她的临时逃避改变了剧情走向……
原书中的沈云初并没有赴会,也就没有被牵扯进这场魏鑫案里。
而现在的沈云初为了救她将她拉回故事原位,偏偏错过了袁淮序来找她的时间。
也就是说,沈云初有极大的可能会去这场即将掀起京城波澜的诗会。
【宿主,接到新任务——阻止女主前往诗会。祝宿主顺利完成任务!】
而距离诗会开始只有一日了。
这下沈明珣是无法袖手旁观了。自己惹出的乱子便要自己去解决。
尤其是,面对那样一幅熟稔的面孔。
她不忍心。
她咬牙合上书页,起身推开窗,任由满天雪光映入眼中。
之后一人独坐在桌案前,闲敲棋子落灯花。
……
“小姐小姐,你怎么一个人睡在这里啊,还开着窗户!小姐!”
沈明珣睁开了眼,半睡半醒的眼睛很是朦胧。一双急出泪花的眼睛闯入了她的视线。
扎着双髻的碧衣女子飞快地从床上抓来一条掐着毛边的小被。
沈明珣感觉肩头一暖,那条被子不偏不倚地盖在她的后背上。
“小姐!快回床上去吧!”
沈明珣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觉身上燥热,一抬手将身上裹好的被子甩下了肩膀,“松青,沈云初呢?沈云初在哪里?”
过一会儿,她又咯咯地笑起来,“我要去找你家大小姐沈云初,不要拉我,哎!不要拉我!”
这个碧衣小鬟松青偏偏是个力气大的,在半拉半扯间,已经将沈明珣拉到床上躺下了。
给她掖被角时,不小心捧到了小姐挣扎的双手,一份异样的滚烫烙在她的手背上。
松青惊道∶“怎么这么烫?”
她俯下身来用手探了探沈明珣的额头,这才发现沈明珣整个人如火球一样滚烫不已。
她收起窗户,转头唤了几个仆从进房。
“小姐生病了快去叫大夫!”
沈明珣在宗门的时候,是时常推窗观雪的,可她竟不知这幅身体的身子骨如此孱弱,只是看了一场夜雪,便病得不轻。
沈明珣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沈云初去了诗会,被牵扯进魏鑫惨案里,皇帝大怒,将沈家上下几十余人连坐治罪。
伴随着刽子手一声高呼“金刀执法!”,锋利的刀光在沈明珣的脸侧一晃而过,她感觉脖间一凉,一股剧烈的抽痛感从脖间蔓延至全身。
“好疼……”沈明珣艰难地捂了捂脖子,“好疼……”
“珣儿珣儿,爹在这里,大夫,你快看看我女儿啊!”
“小姐之前落过水,又风邪入体,才致高烧不退。这样,我给她开三副麻杏石甘汤,送入后房煎下给她服用吧。”
“父亲,我去药房抓药——”
沈云初话还没有说完,沈明珣强睁开眼一把抓过她的手。
沈明珣有气无力地说∶“姐姐,不要去诗会……不要去……”
沈云初目光闪过一丝疑惑,轻轻地将沈明珣的指节从自己手上取下,放进了被子里。
关切道∶“妹妹乖,有什么话待会同姐姐说,姐姐先去抓药,只有抓了药,妹妹的病才会好起来。”
她揉了揉沈明珣碎乱的发丝,目光温柔,“好吗?”
沈明珣乖顺地点点头。
沈缮颇为心疼这个小女儿,他直起腰接过松青手里的湿毛巾,亲手盖在沈明珣的额头上。
湿毛巾刚一放下,他就赶忙将另一块毛巾放入水中浣洗起来。毛巾还未冷,他轻轻地擦过女儿脸上的汗水,从盆里取出新的毛巾再次盖在女儿的额头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惹得沈明珣难受,十根干瘪粗糙的手指被滚水泡到发白。
看见女儿难受,他心底像是窝了团石头一样喘不过气。
他轻唤了一声,“珣儿……”
“珣儿,爹爹听云初说了,回来的路上啊,你碰到了土匪,云初说珣儿可厉害了,拿着把断刀砍倒了四个壮汉。”
他将沈明珣的手攥在手心里,仔仔细细地看起来,那双手白皙柔腻,唯有手心上有道斑驳的红痕。
“珣儿,你一定很委屈吧,你从小就不喜舞刀弄剑,这次回来爹爹不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凶匪,都是爹爹的错啊。珣儿,你怪爹爹也好,骂爹爹也罢,爹爹都认了。”
他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长叹一声。
“爹爹不求珣儿能有多大的本事,只愿我的珣儿啊一生平安无虞。都怪我,爹爹再也不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以后爹爹都守在珣儿身边保护你,好不好?”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
“要是你娘知道我把你们照顾成这样,她一定会把我逐出家门。”
那道笑声里藏着无穷的落寞。
有几滴湿意溅落在沈明珣的手指上,恍惚中,她看见这位父亲双眼红红,泪水打满衣襟。
烛光晃动,一念无言,一念尽言。
……
沈明珣病刚刚好转起来,就裹着大氅跑到沈云初门前。
“姐姐,姐姐。”沈明珣脸上晕着飞红,眉眼弯弯。
沈云初也笑着为她抚了抚衣襟落雪,无奈道∶“外面还下着雪呢,怎么又跑出来了。”
沈明珣拉着她的手摇摇晃晃,央求道∶“姐姐,我的好姐姐,能不能答应你的好妹妹一件事呀。”
语罢,沈明珣半半抬眸看沈云初的反应,沈云初眼里含着笑意,如和煦冬阳般看得沈明珣心里暖洋洋的。
“是什么事呀?”
有戏。
沈明珣眼中流露出一抹狡黠,拉着沈云初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许久未见姐姐,甚是想念,姐姐,你听听我的心慌不慌?”
“姐姐你看妹妹心这么慌,明天陪我去集会上逛逛吧。明珣好久都没有出门了,好伤心啊……”
沈云初拍了拍沈明珣的肩膀,“可是姐姐明天要去诗会呢,要不改日陪你去集会?”
沈明珣都快哭出来了,眼珠一转,又紧接着道∶“姐姐,我听说啊,那个办诗会的魏二公子啊,是个暴徒!他行恶多端,残害同门,姐姐一定不要去啊!”
沈云初一怔,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听说,听说的。”沈明珣支吾道。
见沈云初不信,她又故技重施,不知道从哪里扯出一张帕子捂着嘴颤颤巍巍地咳起来。
之前她是假装柔弱,如今一番折腾后,她这下身子骨是真的不堪一击。
咳着咳着就变成了真的咳嗽,沈明珣感觉像是被人掐住了喉管,喉咙里干痒难耐,一咳起来没完没了。
“喀喀——喀喀!”
沈明珣的脸憋得涨红,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沈云初看到这个场景,连忙拿起桌子上的水壶,掀开盖放到了沈明珣的嘴边。
她一边给沈明珣顺气一边给沈明珣喂水,“喝水喝水,妹妹喝水,别急别急……水还有还有……”
沈明珣也是真的渴了。
不一会儿,一壶水见了底。
“砚秋,砚秋!再取一壶水来!”
两壶水咕噜噜入了肚,顺了嗓,沈明珣这才喘过气来,觉得好受了许多。
此时她的眼里像是含了一口清泉般,亮晶晶的,刚刚剧烈咳嗽过的嗓音带着半分柔弱的沙哑,“姐姐……姐姐……明天陪我去集市玩好不好……”
沈云初这才松了口,答应她。
沈明珣兴奋地抱住沈云初,拉着她在雪地里转了好几个圈。
“好耶好耶!你是最好的姐姐!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冬日的阳光带着几分寒意料峭洒落在庭院的树梢上,形成一个个疏疏落影。
树影下,少女的裙摆摇动,拂起片片飞雪。
沈明珣还是不放心。
她向系统换了十张符纸。
“一张符纸十积分,这也太贵了吧!”沈明珣忿忿道。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小院里那棵杏树上。
挂在树梢的叶子上染满霜华,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沈明珣双指夹住符纸,左手抵在额间掐诀,伴随着一阵轻语,符纸飞入空中化作一道金色光芒隐没于树影之中。
“落!”
霎时间,树影乱舞,张牙舞爪地拍打起枝条来。
沈明珣正暗自得意,却听见院落外传来一道惨叫声。
不好,外面有人!
沈明珣着急忙慌地赶到院外,看见那人被罩在树枝丛里,一身华服上挂满了叶子,裂了好大一个口子。
闯祸了……沈明珣捂着嘴,心中凄苦。
她连忙挥手收起那堆树枝。树枝倒也听话缓缓向上收起,露出一张容颜俊秀的面孔来。
那双黑宝石的的眼睛里夹着惊恐,眉峰微微抬起,惊魂未定。
四目相接,沈明珣看见那人的瞳眸不可思议地晃了晃。
她无地自厝,赔笑道∶“公子实在是对不住!我家这棵树年龄太大了,到了冬天就往下掉!不小心打着公子了,伤着你没?”
青衣男子不说话,好像还没从刚刚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
沈明珣有些急了,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边,将挂在他衣服上的叶子拂到地上。
“你是哪家的公子啊?实在对不住啊!我改日一定上门道歉,负荆请罪!”
那人这才淡淡地回了一句。
“城北温氏,温薄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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