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林静含从晖园送楚雪泽回织云楼的那个晚上,楼中起了一点小风波。

楚雪泽问完了那句话就进了楼,不再看她的面容,似落荒而逃般,害怕太早就被她判了“死刑”。

经过一片纸醉金迷,莺声燕语的大堂,有见到他容貌实在出挑的,涎着脸来问睡他一晚要多少银钱,楚雪泽习以为常,不予理会,那醉酒的客人恼了,上来推了他的肩头一下,就被身旁的妓子娇笑着拉走了。

他将走上楼梯的时候,就听见了后院是和以往不同的喧闹,转头往后院空地看去,老鸨带着打手,正围着一个发髻散乱的姑娘。

老鸨熟悉的训斥声响起:“你个贱蹄子!居然敢把客人咬伤了,看你被睡八百辈子够赔?”

“我……我今晚不想接客。”女子因为被打了巴掌,牙都有些松动了,声音含混。

“不想接客?你是小日子啊还是当真是大小姐啊,由得你接不接客!”她是最恨手下的姑娘小倌出状况的。

她赶紧声音发颤地说:“是,是小日子。”

“小贱蹄子还给我装呢?”老鸨一巴掌又呼到了她脸上,“红嫣都告诉我了,你今晚约了情儿私奔,是也不是?”

“不……不是,红嫣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女子的声音又慌又急,一听便知是确有其事。

又是一个蠢的,老鸨哼道:“在我这楼里吃好穿好还不满足,想去外头享福啊?你当人家真的看得上你?”

“子元他待我是真心的,我拿我的命赌,妈妈你就成全我们吧,钱!钱我以后日日做工还你。”她急声恳求,赶着去奔赴爱人的怀抱。

“他的真心几斤几两?他给钱了吗你就跟人跑。”老鸨又让打手噼里啪啦地打起她的耳光来。

老鸨是见惯了这些天真女子被男人哄骗的模样的,当下也不再跟她多费口舌,打完了就丢柴房里去了,只留了一个人看着。

不知为何,从头到尾,楚雪泽都站在原地听了,老鸨收拾完人,就往楼中来,他方迈动了步子走上了二楼。

走到中道时恰好有跑堂的小厮往楼下走,还是个一贯在楼中消息灵通的。楚雪泽拉了人问道:“后院是出了什么事?”

跑堂小厮一看是楼中的红人,也乐意给他解惑:“后院妈妈在惩戒一个叫绿宜的姑娘呢,她今夜不想接客还把客人给咬伤了,妈妈自然大怒,后来红嫣就去告诉妈妈,说是绿宜今晚存了跟情郎私奔的心思,才不愿意接客,怕被拖着走不了。现下就成了这般……”

他说到绿宜要和男人跑时,也是一脸轻蔑,一个妓子还妄想做回良家妇,实在是异想天开。

楚雪泽道:“如此,多谢解惑。”跑堂的摆摆手就下了楼。

到走廊上的时候,有在二楼倚着栏杆没有客人的姑娘们闲聊着,说的正是后院被关着的那个妓子的事。这是如今楼里的新鲜事,人人都在注意着。

有杏黄纱衣的姑娘问:“绿宜盼的那个男人当真会在那等她吗?”

“得了吧,人家那句话怎么说我们的?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以为真的有人肯拿正眼看我们这些下九流的行当?”一个紫衣姑娘不屑说道。

另一个也附和她:“这话难听,但都得狠狠地记在心上。绿宜贵吗?那男人要是真心,赎她回去,妈妈也乐得放人,再挑好的进来,偏偏这份心也没有。”

紫衣姑娘又说道:“外头都说我们只认钱,没有真心,他们连钱都不给,谈什么真心呀,真心就是让我们冒着被妈妈打杀的危险去跟他们喝西北风呀。”

闲聊的姑娘都点头认同:“就是就是……”

谈话的声音渐远,楚雪泽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卧房,从窗户看过去,后院空地上的灯笼已经了,那幽暗的柴房门口有个高壮的黑影在守着。

房中摆了一把琵琶,是今日新送来的,老鸨存了让他学的意思。楚雪泽抱过了琵琶,随意拨弄了几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男子摆着琵琶且弹且唱的姿态,他做来实在太过媚气,若是被她看见,只怕也会看他不起吧。

楚雪泽摇了摇头,将琵琶放回了原处,预备回头想个由头拒绝了。

夜已经很深了,正是万籁俱寂,整个织云楼都沉在了梦乡里。守着柴房的打手也打着呼噜,一阵烟雾飘过,他睡得更加黑沉。

“嘎吱——”绿宜看着门被轻轻地推开,她看见一只修长的腿迈了进来,夜色昏暗,她看不清来人的脸。

“你和那子元是真心相爱的?”他开口,是风吹檐铃的清动,拂醒了绿宜的注意力。

“是!是!求公子成全,放我走吧,子元他还在等着我。”绿宜声音急切,她一晚上都在担忧着子元等不到她怎么办,所以一直没有睡过去。

“你如何得知他真心爱你?”

“他记得我最爱吃的是糕点,他为我写的诗,字字情真意切,他说想娶我为妻,子元说话的那个眼神,我绝对不会错认的……”绿宜沉湎在美好的回忆了,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等反应过来,绑着她的绳子已经断了。

“走吧。”楚雪泽说道。

绿宜赶紧下跪磕头:“公子大恩大德,绿宜来世定当做牛做马报答。”

“无需你报答,你最好如你所说的一般,和他相爱相守一世,若他是个负心人,你也……”不必回来了。楚雪泽没说完这句,转身就出了柴房。

他有些无理取闹地盼着这二人好,就当做是个证明,证明低贱之人也能得心中所爱,长相厮守。

清晨实在老鸨的怒骂声中到来的,那个被关在柴房里绿宜竟然不见了,柴房里只剩下碎瓦片和一截磨断的绳子,守门的打手挨了一个闷棍,现下才恍恍悠悠地醒过来。

楚雪泽看着院子里闹哄哄的一片,兀自练着剑,晚上有客人点他弹琴,屋中闹哄哄的一片,有喝多了娇娘在怀把持不住的,搂了人滚到一侧就办起了事来,穿着衣服在耸动的画面当真不忍卒看。

楚雪泽只淡定地谈着自己的琴,有意动的妓子柔腕缠上他的手臂,也被拂开了。

离开了那污浊的房间,回到自己房中时,他就看见林静含,原先冷淡的情绪一下有些惊喜和紧张,但仍强作淡然。

这日的晚上,林静含给他带来了礼物,是名家的字帖,楚雪泽吻了林静含,她却推开了他走了。琉璃触地,满目伤怀。

之后林静含就不再来了,楚雪泽每每听到屋外响起脚步声,都提着一份紧张,却俱不是她,本就沉默的人变得更加一眼不发。

绿宜消失了几天,她当真和自己的情郎私奔去过好日子了吗?楚雪泽观望着,等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一重失望之下,又是再一次的失望。绿宜的尸体在护城河里被发现了。打鱼人的网捞到了她,腰上还绑着一块石头,看起来是跳河自杀的。

很快就有衙门的人来问话,听说绿宜死前提到了一个叫张子元的人,就循着户籍找他去了。

消息传回来的很快,原来那个张子元说与绿宜私奔之事,不过是酒后的一句戏言,绿宜在他们约定的地方没找到人,就找去人家的家中去了。

谁知那男人正搂着自家夫人在睡觉呢。她被张子元的娘子羞辱了一番,张子元为了跟娘子表衷心还打了她耳光,之后她便离开了。

这般的结局,楼里的上上下下似乎都不觉得意外,果然如她们所说,入了青楼就是生来下贱,管它从前往后,都不配再被谁真心相待。管住自己的心是妓子们最该做的,小倌也一样。

彼时他正拿着琵琶,想拒绝,老鸨在对着楼中的全部姑娘骂着:“看见了吗?死了个心高命贱的”

那些穿着轻浮的姑娘,脸上一日日带着妆,积起了笑纹,垂头听着她的训话,

骂完了,她转头问楚雪泽:“你要说什么?”

他改了主意,问道:“我想问妈妈,除了琵琶,可还要学些什么?”

老鸨见他乖觉,气稍顺了几分,答:“若有余力,学着唱几句小调也是好的。”

他点头应是,抱着琵琶又走了。可那些话,这一日日的话,都在他脑海中回想着。他肖想林静含,就如那绿宜期望着张子元一样,却比她还不如,他们好歹相好过,自己呢?

他真想看一眼绿宜的尸体,好提醒自己,配不上就是配不上,贵家小姐和青楼倌过得从头到尾都是两种人生,从水中捞起月亮,谁见了不骂一句傻子,溺死了也是活该。

楚雪泽低头看着琵琶的弦,眼中忽的发了狠:可我亦如飞蛾扑火,至死也只愿在火中解脱。他一想到此后林静含要与他人携手,就控制不住的满目赤红,嫉妒溢满了胸腔。

争一把!一生悠长,现在就放手还太早了。

输了不过就是像那个女人一样去死罢了。若以后真的看到林静含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那他死了也好,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他一遍一遍地学着琵琶,恍然不觉双手早已鲜血淋漓。

那夜,离开了楚雪泽的唇,从二楼一跃而下的林静含,走得有些慌不择路,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比在刀锋之中游走,在生死之间时更加紧张。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推开他?这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林静含不想质问自己,也害怕楚雪泽会问她。

走得远了,再回头,织云楼二楼窗户的那点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那片暖光之中,有他温软的唇,修长的手,和身上清净的气息。林静含按下那反复涌上来的记忆,转头走了。

之后,她没去过织云楼,不只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楚雪泽,更重要的是,因为陆秉元突至苏州,让她起了一些别的想法。

陆秉元秘至苏州,来因尚且成迷。但他先见的是刺史大人,别人看来没有什么,但林静含在知道了刺史同织云楼的关联,这就很有指向了。

织云楼背后的另一个势力,她不知道,但刺史大人一定知道,所以芳纵园里的事,自然也不可能逃得过皇城司的眼睛。

林静含这几日日夜守在芳纵园外,只待心头猜测成真。若是陆秉元来了芳纵园,就说明此事当真与长明山庄有关。能吸引来朝廷插手,背后的利益不小,且极有可能就是常萤山秘宝。

陆秉元会来吗?林静含极其期待,为着这份期待,她显得极有耐心。

守到了第三日的卯时,甲胄碰撞的声音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林静含原闭眼假寐,听到这声响,心道: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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