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去想着此生见过最蓝的天,只觉得光线陡亮,睁眼一看,整个世界明媚无边。
他站在对面,衣衫半湿的,更有一缕碎发黏在额角,看他第一次显露出有些窘迫的样子,总算平衡了些许。
到此,她便确信了果然是在自己的意识中,于是便问:“你我现在在我的神识里,那我们的肉身岂不是在外面任妖宰割?”
祝渊翻了翻被水泡皱的掌面,又道:“你我的肉身都在你的神识里,这一层不用担心。”
她听了真是大为震撼,肉身怎么会在神识中?这俩也不是一个东西啊。
可是她甚至没有怀疑祝渊的说法,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个理由能让她安心。
或许是在坠落悬崖的关头触发的某种法术,但是想到自己没有被妖怪蹂躏,她就不害怕了。
那么现在,紧要的就是要把妖怪赶走了。
她提议道:“如果我想着把这三个家伙踹飞,就可以把它们赶出去了吗?”
祝渊摇摇头:“那也还是在你的神识里飞,好比经历过的事情不会是真的忘记,只是想不起来罢了。”
对他这番充满智慧的论述,她再一次感到意外,当然,也压根没听懂。
不过再开口,语气也认真了许多:“那到底要怎么做呢?”
他张嘴要答,最后还是换了说辞:“我们怎么出去,它们就怎么出去。”
真的是醍醐灌顶,就是跟没说一样。而且她居然没有生气,真是难得。
“三位。”她来到三妖面前,商量着开了口,语气友好得让妖怪们满脸警惕,“留,是不可能留你们在这里的。我不想下杀手,所以在用刑前,给你们机会好好说话。”
三头蛇第一个硬气地宣誓:“我们什么也不会说!你就死心吧!”
“心不能死!”四臂猪脸哼哼道,“死的心呆着有什么意思?”
眼看着两个妖怪要吵起来,她及时制止:“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从结界出来的?”
三头蛇张嘴又要驳,她食指一竖,在空中一绕,那三头蛇的脖颈顿时绞成麻花状。
羊角人面和四臂猪脸大惊失色,争相喊道:“我不要跟它的头缠起来!”
“那就老实说!”她冷笑,“对你俩,我有别的招。羊角头?让我们看看你的两只角能变换出什么花样吧?”
羊角人面害怕了,抢先道:“别以为只有你会整我们。我知道你想什么,你现在就想给人算卦,找仇人!”
四臂猪脸接茬:“对,找到仇人后,你还要给仇人读《周易》,教他识字,把他闷死!你真是太歹毒了!这么歹毒的人怎么能飞升?!”
“真是羊头不对猪嘴!”她勃然大怒,主要是针对这俩家伙七转八拐地透露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她不再客气,食指一挥,羊角人面的双角顿时弯向左边;再一挥,又弯向右边。
当食指点到四臂猪脸面前时,对方立刻投降:“大姐,我错了。我招,我什么都招。”
“不要说!”三头蛇艰难出声制止,它的三个脖子拧成麻花又松开,拧完又松开,把它拧得两眼昏花。
羊角人面则被不断变换方向的角带得东倒西歪,说不出话来。
她指尖轻点,让两个妖怪的声音都化作了鱼泡泡。
刑讯现场顿时安静了。
猪脸却一下子忘了要坦白什么,眨着黑圆的眼睛道:“我原是淳梁山上的猪仙,名叫乌梁元帅,当年不幸败在你的祖师爷手里,这才被困于婴哭岭。”
第一句话就浮夸得惹人厌烦,渠离很想提醒它这名字和落地的山名都不咋样,又听它哭诉了几句哭碑内的悲惨生活,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乌梁元帅的脑袋微微一抬,绘声绘色地起来:“有一日,天空中出现了一个罩子,像是神仙的琼玉碗打翻了,罩着整个山林。”
“罩子什么样子?”她问,忽然注意到地上的水在渐渐地退去。
“五颜六色。”乌梁元帅答。
“不对,只有四种颜色。”羊角人面盯着两个昏花的眼珠纠正道,“白黄蓝绿。”
“对对对。”乌梁元帅点头如捣蒜。
她把话题拉回来:“说正事!”
乌梁元帅拱了拱鼻子:“约莫俩月前那罩子破了个洞,黑黢黢的像是有人捅破了天,漏出了夜!而且还在极高处,大家都很害怕,不知道是不是仇人来了……”
渠离扶了扶额,“不要描述你们的心理活动!说事情!”
乌梁元帅拱了拱鼻子,道:“后来,鳄脱便说飞出去看看,我们看着他被那黑洞吸走,再也没有回来。”
“不对,它后来不是回来了吗!”羊角人面又纠正道,已经晃得没有气力了,声音也幽弱如丝,“还教我们从结界就能出去,我们就是这样出来的!猴群也有祖宗守着,我们出不去,只得整日周旋。”
她这下明白了,原来是黑吃黑,结果两败俱伤,又问道:“你们说的罩子是否是晶石所制?荧光闪烁?”
见妖怪们不解,她换了个问法:“那罩子可还在?”
乌梁元帅摇头:“出来后就看不到了。”
得到满意答复,渠离松了口气:“情况我已初步掌握,届时我会……”她适时打住,意识到后面的话不宜说出。
转身走到祝渊身旁,她向这个忽然变得有些智慧的家伙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晶石是什么吧?我怀疑先前出现的晶石,跟它们说的罩子是一个东西。”
因她语气凝重,他也微侧过身来,配合着这幅密谋的场景,郑重地提供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消息:“我没见到什么晶石。”
她皱着眉看了他一眼,身后突然喧哗起来。
“又怎么了!”她扭过头去不耐烦地问。
那三个妖怪眼见自己已经这般配合了,却也没断了她要把它们叉出去的心思,彻底翻脸了。
乌梁元帅一改怯弱,拿出了将领的架势,怒发冲冠地朝她道:“老虎不发威,你别当俺是病猪!”
杀气弥漫开来,她立即后退三步,将祝渊护在身后。
但她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怒火。不待她设好结界,一股强力已将二人掀翻在地。
乌梁元帅四臂一挣,便挣脱了藤条锁。另外两妖也依样挣脱束缚,身形陡然变大,如参天巨树矗立在她面前。
“你别忘了。”乌梁元帅声音变得浑厚洪亮,“我们在你的神识之中!”
她立刻意识到,它们也能使用她的法力。
俄顷,天光全然沉去,黑暗一下子笼罩着大地,她跌坐在地上,仰头只见天空乌云翻滚,魔气冲天。
祝渊最先站起,一把拉起她:“它们欲控你神识,你须以意念相抗。否则他们在你神识之中,会令你情志波动无常。”
她连连点头,第一反应是也让自己也变得更高更大,但憋了几股劲,都没有任何改变,反倒被云层之间摩擦出的滚滚响声吓了一跳。
祝渊看出她思路有误:“不是身量,而在心念。”
她其实也意识到了这点,当下心念一动,三妖顿时化作三座大山,而她便立在其中一个山巅上。
回头要去找祝渊,却发现他不见了。
环顾四周,竟见得远处山洼的底部有一团明光,亮灿灿、莹晃晃,像月亮坠入了人间。
正要奔过去,猛然间,脚下的山峦晃动起来,将她抛向空中。
她在山石间颠簸数次才稳住身形,但随着她飞离,山势竟随之陡涨,一次次撞击着她,最终将她撞落山坳。
山坳处,又是一片漆黑,唯有远处山背投来一抹微弱白光,淡如烟雾。
她伸手抓向地面,触到几根秃硬的草梗和粗细不一的土砾——嵌入指甲的触感真实得不似幻境。
这念头刚起,身下土地瞬间坍塌,山坳竟化作一只毛茸巨足。那脚猛地抽出,带得她滚出数步,又被拽回原地。
乌梁猪妖紫红的脸上青筋暴起:“现在,就从你自己的神识里滚出去!”
她被踩在地上,正要反击,猪妖双臂猛地掏向她,她的心脏几乎再跳不动了。
就在眼前发黑、即将再次昏厥之际,心口处迸发出万丈白光,灼得乌梁猪妖惨叫退避。
这白光炽烈如正午烈日,照得她脑中空白,周身如置丹炉被烈火烹炼,视线立春到一切由白转黑。
在嗡嗡的耳鸣声里,她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暖意。
这感觉特别怪,周围明明热得像个烤炉,这点温暖照理根本察觉不到,但她偏偏感觉到了。
耳朵里的轰鸣声渐渐小了,她听见祝渊的声音,轻轻的,像在自言自语:“还是得加固一下。”
她挣扎着想清醒过来,眼睛还看不清东西,伸手往旁边一摸——他人不在。
可他的声音还在耳边绕。她眯着眼四下张找,终于在一片白茫茫里望见一座高山。
山上有抹小小的人影,正一步一步往上爬。
山顶是一片翻滚的红色,像烧熔的铁,又像泼洒的朱砂。
人影那么小,她却连他踩进雪里的脚印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雪山?可山顶那是什么?他为什么非要走上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