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中,她摸出腰间葫芦砸向结界。
葫芦登时碎成渣,还溅了二人一身。
这动静刺激了妇人,她突然拔下头上磨尖的发簪,不由分说便朝渠离刺来!
嘶哑的诅咒混着血沫子喷出:“偿命!给我儿偿命!”
渠离一面狼狈地侧身避让,一面急急解释:“你冷静点!看清楚害你儿子的到底是谁!”
她一路后退,脚跟冷不防绊到一丛树根,整个人朝后仰倒,这一下,正好撞进了从后方树丛里钻出的七八个小妖堆里。
尖嘴长耳的小怪反应极快,甩出坚韧藤蔓,三两下就将扭打的二人捆成了粽子。
尖嘴长耳的小怪甩出藤蔓,将二人团团绑住。
暴怒的妇人被一只鱼头怪死死按在地上,脸贴着泥地,仍用豁了口的嘴朝渠离嘶吼:“偿命!!”
渠离心口发堵,百口莫辩。
乌梁猪妖的□□架上妇人脖颈,冰凉的刀锋总算暂时止住了那令人心碎的哭嚎。它转而朝渠离狞笑:“小贱人,现在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
渠离看见脏污的刀面上映出自己散乱的长发以及一双混杂着愤怒、无力与些许惊慌的眼睛。没有法力护体,她那点少得可怜的定力仿佛也跟着消散了。
她被小妖推搡着往前走。哭碑中压抑、诡异的感觉直透皮肉,引得骨头都在打颤。
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
腐烂的不仅是草木,林间堆积的木材爬满了白花花的蛆虫,黑褐色的树根下不断渗出暗红黏液,整片土地都像是被活生生从山体剥下来的、正在溃烂的血肉。
扭曲的古树枝干上,倒吊着成串的萤火虫灯笼,虫尸在泛黄的纸罩里积了厚厚一层,发出微弱而诡异的光。
“快走!”尖嘴方脑的小妖推搡着,她踉跄着踩到根藤蔓,那玩意突然抽搐着缩回树洞,露出下面压着的半截人类指骨。
于是只有静心默念金光神咒,把周遭一切都当成虚幻之境。
地势陡然一沉,她脚下一滑,险些撞上前方一支沉默行进的队伍。
二十几个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的人扛着墨色石板,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那石板还在不断地渗出粘稠黑水,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有个跛脚老汉,肩头的皮肉已被腐蚀殆尽,露出森森白骨,却仍像感觉不到痛似的,木讷地向前挪动。
队伍末尾那几个顶着狐脸或其他兽首,身躯却勉强维持着人形,是些化形未全的妖怪,在苦力队伍里充数。
跟着这支死气沉沉的队伍往前,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巨大的洼地。
“三百四十二!”乌梁猪妖炫耀般一脚踩塌路边的蚁穴,粗声粗气地宣布,“算上你,刚好凑齐三百四十三!”
渠离这才看清洼地全貌,中央矗立着未完工的庞大石台,台身布满了蜂巢般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插着一支燃尽的香杆。台
顶架着一口硕大无朋的青铜巨鼎,鼎身斑驳,覆盖着厚厚的铜绿,看上去应该有上千年了。
它们到底是去哪弄来的这些东西?她心头一沉。
洼地里,是更多的人,和更多奇形怪状的小妖。那些人大多面色灰败,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魂儿。
小妖则是蛇虫鼠犬、狐猫狸牛,监工般穿梭其间。
“臭猪妖!”渠离压下心头的寒意,厉声骂道,“你们既被关在此处,就该潜心悔过,一心向善!竟敢挟持凡人做苦役,罪加一等!”
乌梁猪妖“呸”了一声,“改造什么?能把我们改造成仙吗?你们这群败类就喜欢站在山顶上指点我们,要说造孽,你们早就对我们造下无穷孽了!”
它越说越怒,抬脚狠狠朝她腿弯踹去!
渠离重心不稳,猛地滚下斜坡,压倒了一片枯藤,腐臭的汁液溅了她一脸。
等她抹着眼皮爬起来,正撞见三个“苦力”在附近夯土,其中两个长着鼠尾的边咳血边抡锤,第三个分明是活人,却没有人的颜色。
石台基座上有道缝,渗出沥青般的黑浆,正一点点地把那人的草鞋腐蚀成灰,但他毫无反应。
“干活!”身旁的狸妖尖声呵斥,藤鞭破空甩来。
渠离下意识跳开,另一只狸妖的藤条又高高扬起。她咬紧后槽牙,把冲到嘴边的骂声硬生生咽了回去:“搬!没说不搬!”
渠离弯腰扛起木料的瞬间,腐臭味直冲鼻腔,这好像是浸透尸油的棺椁残板,惹到她差点没吐出来。
她盯着其中一只狸妖的爪子,发现那指甲缝里嵌着半片腐肉。
“看什么看?!”狸妖尖嘴喷出恶气,藤条卷住她脚踝往前拽。
渠离踉跄着跟上,瞥见四个抬石料的汉子突然慢了下来。
他们的眼白泛着青灰色,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蠕动,看上去是中了摄魂咒。
藤条抽在最后那人脊背,粗布衣上一下子裂开道血痕。
汉子却像被惊醒似的,木然转头望向渠离,瞳孔里闪过星点挣扎。
这微光转瞬即逝,狸妖第二鞭抽来时,四人又成了提线木偶。
高台阴影里传来铁链拖曳声。渠离一面干活一面眯眼望去,有两个戴着木枷的人正在夯土。
其中白发老者左耳残缺,豁口处竟长着簇灰毛;另一个年轻些的腕间系着残破的不调,随着抡锤动作在暮色中晃荡。
“妖时三刻!”山坡上传来一声破锣嗓。
所有苦力齐刷刷停步,木料石料哗啦啦坠地。
渠离也扔了手上的东西开始揉肩,余光瞥见监工的鼠精正往青铜鼎里倾倒黑浆。
那黏液遇风即凝,掉进鼎腹里哐当哐当地响。
夜风卷来鼠精的碎碎念,像是再说什么月蚀夜、生魂、升仙。
难道,这是登仙台?
可是她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秘法,如果造一个台就能升仙,那升仙未免也太容易了。
入了夜,狸妖牵着她手上的麻绳,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走,那两只畜生蹿得飞快,绳索深深勒进腕肉,疼得她怀疑骨头都要断了。
路过一处瀑布时,冰冷的水雾劈头盖脸浇来,她忍不住骂出声:“赶着投胎吗!”
领头的狸妖猛地刹住,回身,尖嘴几乎戳到她鼻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虽然不会人言,但那眼神里的恶意毫不掩饰。
继续往上,山道陡然变窄,一种低沉嗡鸣从头顶压下,她从来没听过这种声音。
两只狸妖突然伏低身子,显得十分紧张,拖着她就在嶙峋山石上狂奔,最后粗暴地将她甩在一个丈许宽的山洞口。
岩壁上爬满了暗红的血藤,开败的曼陀罗垂在洞顶,花蕊里还蜷着干瘪的蜂尸。
生锈的铁链扣上脚踝时,山忽然开始抖动了。
两只狸妖吓得尖叫,头也不回地蹿进灌木丛,瞬间没了踪影。
渠离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冲着它们消失的方向不甘心地喊:“喂!连口吃的都不给吗?!”
只有铁链的哗啦声和洞内渐息的轰鸣回应她。
晓得叫破喉咙也没有,她屏息缩进一块凸出的山石下,直到整座山重归死寂。
饿得前胸贴后背时,她终于从石缝草根里扒拉出几颗干瘪的野莓,酸涩的汁液太冲,但也勉强压下了几分眩晕。
就在这时,她瞥见对面山崖上有一点微光闪烁,很像是灵光派弟子夜巡是提的星灯。
可是那光太远,太小了,半点也照不到她。
子夜星垂,她听不到远方的更鼓声了。
靠着岩壁,数着对岸那点明明灭灭的光,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细微的动静惊醒。睁眼一看,天还黑着,两只狸妖不知何时摸了回来,正轻手轻脚地解开她脚上的铁链,重新套上绳索。
腹中饥饿感烧得更旺了。
果然,又是被牵着下山,赶往那片洼地。天光未亮,许多人已经坐在地上,机械地从铺满落叶的地上抓东西吃。
凑近了才看清,都是些果子,青涩的苹果、干瘪的橙子、熟到发烂的柿子……他们既不挑拣,也不擦拭,只是本能地往嘴里塞,任由汁液糊满手掌和脸颊。
乌梁猪妖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等他们吃完,才轮到你。”
渠离扭头瞪它:“他们都吃完了,我吃什么?”
猪妖肥厚的嘴唇咧开,露出嘲弄的笑:“他们只吃自己那份。吃完地上自然会剩下点。你动作可得快,不然等开始走动,可就全踩烂了。”
她眸子一暗,朝他射去一记眼刀:“你怎么不把我也变成跟他们一样?这样你想怎么折磨我都行。但你偏偏不做。”她顿了顿,语气带上刻意的轻蔑,“是因为……你根本办不到吧?”
乌梁猪妖想要装出波澜不惊的样子,但两扇大耳朵不自觉地、僵硬地扇动了一下。
它似乎被戳到痛处,闷声退了一步,随即像是为了掩饰,猛地抬脚,将她连同两个狸妖一道踹下了陡坡!
她在坡底滚了好几圈,天旋地转,险些直接晕过去。
但她挣扎着,摇晃着,还是站了起来。她死死咬住牙,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被踩烂的果核残渣,硬是没低头看一眼。
决定了不吃,就是不吃!
这念头一起,便像根柱子撑住了她。可很快,头晕目眩、手脚发软的感觉排山倒海般涌来。最后气力耗尽,眼前一黑倒下时,竟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意识在灵力漩涡中浮沉,耳边似乎有无数尖利嘈杂的声音在争吵,像群鸦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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