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眼豁然清明,连带着灵台也一片澄澈。她猛地反扣住酆桀的法力,将那股妖力牢牢锁住。
酆桀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松手!”拼命挣扎想要抽回,却无法挣脱分毫。
她抬起头,强扯出一抹笑,尽量将语调压得波澜不惊:“你断人十指,杀人子女,我抽你些许法力,不过小惩大诫!!”
酆桀的面容已变得扭曲,终于抵挡不住,腕上发劲自断一臂,同时抬脚狠狠踹向她肩头。
肩头剧痛传来,她不得不松开法力,整个人向后撞去。
小妖们全缩成一团,酆桀扬手将几个小妖和妇人一同扫落山坡,才恶狠狠地对她道:“这一臂之仇,我一定会报!”
她已是精疲力尽,听了这话,又挣扎着坐直起来,对着那个可恶的背影喊:“可不止一臂的仇!!!”
此后,山头又归于寂静。
她在昏睡与清醒间辗转,疼痛不时袭来,让她无法安眠。
冷月如霜,漫山草木在银辉中投下狰狞暗影。
她蜷缩在山壁旁,以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很久,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听见自己的喘息混在夜风里,如同破旧的风箱。
多亏这身灵力护体,她才未在严寒中冻僵。她知道,死不了,一定要想办法反击。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枯枝断裂声。沾满血污的手先剧烈颤动,她才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
来人见她动作,忽地僵立在十步开外,袍角被山风掀起又落下。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像是要握住什么早已破碎的东西。
她又垂下头去,这人没有翅膀,绝不是那死狼妖。
更不要这姿形长雅的气度,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不好,出现幻觉了。”她心里这么想。
脚步声又响起来,正朝着她,越来越急,掀得周围的风都跃动起来。
到了近前,她看见一双沾了泥尘的方头履,履上是青蓝色的袍角。
她本能地往后缩,只牵动锁链发出些微脆响。
对方单膝跪地,带起一阵清风,苍白指节悬在她染血的鬓边,最终只轻轻托住她后脑。
“别动。”他声音里像是压着一根即将崩断的弦,喉结在月光下剧烈滚动。
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正是记忆中分毫不差的那张脸。
是祝渊。
她在剧烈眩晕中,捕捉到他眼底闪动的水光。
只是那张脸,依然配得上那两个字——无瑕。
不像历经磨难,也不似长途跋涉而来。
他将她的头轻轻护住,让她微仰着靠在山壁上,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一阵暖意传来,很快又消散。
“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句话她听得清楚,清润有力,但落地极轻,好像语气再重一些,就会把她刺穿。
她想回答,却只是张了张干裂的唇,发不出声音。
他连忙从身后的道包里取出水囊,扯开口上的绳结,小心地喂她喝水。
连日来,她只能啜饮草叶上化掉的冰水,此刻流过喉间的水简直是甘霖。
她贪婪地吞咽着,伸手按住他托着水囊的手背。在她触碰之前,他手背青筋暴起,很快又在她的掌心下平复。
呛了几口后,肩上的疼痛再度蔓延,清晰得如同正在撕裂她。
“你也死了?”她掀了掀眼皮,视线里的他又模糊了。
他皱了皱眉,“你也没死啊。”
她猛地抬手,忍着肩上的剧痛,朝他脸上“啪”地打了一掌,惊得他眼都圆了,很快又平静下来。
因为她的手一下子黏在他脸颊上,嘴里还说嘟囔:“这不是……死了吗?”
他这才认认真真地答:“你没有,我,也没有。”
她根本不听,手掌在他脸颊上蹭了数下,喃喃威胁:“你等、着,我的手很快,就要,穿过去了。”
但是没有,她的手没有穿过他的脸,他的身体。
这个事实,几乎要让她哭了出来。
最后,他的手覆在她的掌背上,烫得像燃起的火焰。
她换上另一只手,另一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起他脸颊上的肉。他依旧平静地望着她,像是在等她闹够。
“你不是祝渊。”她说,双手捧住他的脸,最终还是放下。
“那我是谁?”他问,朝她挨得更近了一些,想让她看清。
清醒几分后,她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真的,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虚弱地问,不敢相信他真的来了。婴哭岭有结界,师兄和师叔都进不来,他怎么进来的?
他端详了一遍她脸上的伤,又挪开眼睛望向山外:“就这样走进来的。不过我知道九姑娘也来了。”
“什么意思?她在哪儿?你们走散了?”她有些焦急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黑茫茫的群山。
他回过头来,“没有走散。元灵子用符鸟破阵,最后似乎只有九姑娘进来了,但她进来之后就没有出去过。他们的办法太慢了,我就自己来找。”
听这个意思,他还嫌弃上了。
但她能说什么?只能说傻人有傻福,法力高强的修行人都找不到入口,他反倒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也只能说她死不了,他的出现就像一个转机,虽然她什么希望也没看到。
看着他不知深浅的模样,她言不由衷地说:“好吧,现在又要救一个。”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他又一次开口,像是很认真谦逊地在讨教她的失败心得,她也听出来,他确实觉得难以置信。
从头详述太费口舌,她轻描淡写地提炼出核心要素:“不够歹毒。”
话说完,悄悄把脚踝收了回来,但没藏住脚下锁链划出的暗红痕迹。
他没有看,回手开始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她暖得不自主地缩起来,想要留住这份温暖。
“我先背你出去,界碑处有灵光派的人在守着。”他说,月光将紧绷的下颌线照得近乎透明。
她仰头看他,感觉到他系衣带的指尖在细微发抖,一下一下地触着她的脖颈,她差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想低下头,让自己再暖一些。
后来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没有动,只是说:“妖怪抓了很多人,这些人也要救。”
他放下手,试了试沉重的铁链,“你应当能把铁链震碎,救人的事,过后再说。“
“法力被封住了。”她垂着眼,看着月光流淌过他修剪整齐的指甲。
他这下有些惊讶了,“若非你自愿,谁能封住你的法力?”
“我是自愿的。”话说得直白简洁,但没能掩盖住心中的苦涩,“因为……死了一个孩子。”
他眼中一动,只有胸腔溢出声极轻的叹息,没再说话。
她忍不住又开始腹诽,为何总是,她碎裂、他完整,她狼狈、他从容呢?
真的好想,也把他弄碎啊。
沉默了一阵,他才问她:“那些妖怪,是不是想要你的法力?”
她有些讶异他在某些时候总有一针见血的洞察力,于是坦然承认:“对。而且它们抓了不少人来,不知在谋划什么。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我看到了,它们在建天梯。”他若无其事地点破,像是说明日不会下雨。
“天梯?什么天梯?”
“圆慈真人当年布的结界,破了一个口子。”他顿了顿,提醒她,“那猪脸不是跟你说过?”
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不是要升仙,而是想出去!
面上她很是镇定,其实心里已经在大声哀嚎:我怎么就没想到?难道智商也被封住了?
“不能让它们出去。”她很坚决,但也只是嚷这一嘴,除了告诉元灵子,她也没法阻拦。
“要出去没有那么快,但若是它们分食了你的法力,这结界就拦不住了。”
她又是一惊,继而疑惑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话他说得如此笃定,不单是对眼前形势的判断准确且快速,连她和妖怪之间的力量对比都了然于胸。只有行家里手才有这般见识。
他的理由倒是简单:“如果你的法力无用,妖怪们不会留你到现在。如果你的法力不是比它们强,它们就不会现在还没拿到。”
其实最正确的答案是,她拿的是他的法力,这些妖怪就算是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绝无可能得到。
但是他不可能这么说。
因为若妖怪拼死来夺,她也必须拼死抵抗。最后鱼死网破,绝非他所愿。
渠离又发出一个疑问:“你既然路过那里,怎么没被妖怪发现?”
他虽不是膘肥体壮的壮丁,但四肢健全、气色红润,想必最没脑子的妖怪都能看得出他极其适合在艰苦之地“锻炼深造”。
“发现了。”他说,口气稀疏平常得好像不过是路过一个普通村庄,“它们以为我也是妖怪,问了很多问题。”
“啊?”疑惑脱口而出,她很快沉下脸来,“你觉得我很好糊弄是吗?”
“你不知道吗?”他轻抬眼帘,眼神打量着周围,好像在谋划什么,嘴里说的话,一如既往地吓人,“那三头蛇进了我的神识。”
真相真是一波接着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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