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2022年3月3日 星期四

温度持续攀升,社长办公室的电风扇像是不知疲倦,吱呀呀地不停摆头。

秦长生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看向办公桌的对面相邻而立一高一矮两个男人。

高个子的是程亮。镜片被擦得锃亮,穿着衬衫西裤,一身笔挺。

比他矮一头的是袁启民,一听白怀城说程亮进了社长办公室,连忙急匆匆跑了过来。48岁的身体,却虚弱得像只刚出生的鸡崽子,才跑上两层楼的距离,就已经喘得像头牛了,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利索。人还没站定,又被电风扇迎面而来的大风吹乱了一早精心打造的“高人一等”发型,满身的汗臭味也被吹得满屋飘荡。

“袁主编有什么事要汇报吗?”秦长生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解决麻烦。

程亮的目光也深沉地俯视着老袁,但这举动更加激怒了他。老袁凑上前去,加快了语速,“社长,是这样,我知道程亮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在来找你之前,他早就跟我申请过再回到白马镇调查,但都被我驳回了。我知道报社最近财务数据很不好看,再设立那么多的分社其实收效意义不大……”

“但他回白马镇,我已经批准了,一个月的时间,”秦长生打断了他的话,视线向右抬高,“这次叫你来,是要你把报社里那辆闲置的黑色丰田直接开过去,不用担心,油费、修理费报社可以全部报销。这样一来,你来回白马镇再就也不用花费多余的时间了。当然,这个车也不能说是白马镇专用的,你想跑其他新闻,也是可以用的。”

“那辆车就拿给程亮一个人专用了?”老袁不自觉提高了音调。

秦长生斜睨了他一眼,反问了句,“你有意见?”

老袁心知不好,只得连忙摆手。

“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出去。”秦长生对老袁下了逐客令。

下了两层楼,向左一拐,再走上十五米就是自己的办公室了。手搭到门把手的那一刻,袁启民才感受到了深深的后悔,他后悔自己的鲁莽,也后悔太过明目张胆地与秦长生眼前的红人程亮为敌。

刚进报社的前三年,袁启民极力掩饰着自己来自于A省一个不被人知晓的小城镇出身,为的是能让别人高看自己一眼。当时虽然完全分不清各种奢侈品大牌的区别,但他一点一点逼迫自己去学习,去了解,为的就是练出敏锐的眼利,以便准确为陌生人的穿着估值,从而判断自己该用哪种态度来对待对方——这是成功学书籍带给他的最大收获。

而开始关注成功学,是因为他年少时读过一篇文章。大意是说十几个人去大型公司面试,而真正的面试官其实是门口假装清洁工扫地的大老板。大部分人都选择对清洁工视而不见,只有一个年轻人对他很客气。于是最终,年轻人击败众人被选中。

对贵人态度的不同能决定自己未来高度的不同,袁伟民坚信那些人一定是因为没有认出来大老板那制作工艺不俗的衣着。

入职报社的第三年,某个正值暮年的张姓商界精英因为想要扩展商业版图,便瞄准了他们报纸,摆了高端的酒宴意欲占据版面进行自我宣传。平日里讲究穿着、谈吐不俗的袁启民,也终于等来了天赐的出头机会,成为了全报社唯一陪同秦社长出席酒宴的人。

酒席间,袁伟民死死端着架子,努力不让人发现自己出身的秘密。然而千防万防,酒过三巡,他还是闹了笑话。因为张总的事业腾飞于C市,袁启民觉得这是个表现自己与众不同的好机会,便张口对C市大加赞扬。在吃到距离C市4小时车程的H镇的特产苕粉时,又将H镇的经济发展贬得体无完肤。秦社长在旁边拼命向他使眼色,他只当是自己说得太好,于是又说了很多贬低H镇的话。

酒席后回去的车上,秦社长甚至不愿跟他同坐,打发他去前面坐了副驾驶。结果车还没开出五米,秦社长突然拍了一下他的座椅靠背。

袁启民回头,却见秦社长痛心疾首的神情,还有那句——

“你今天真是糊涂,人家张总的祖籍就在H镇!他那一口H镇的口音你都听不出来,你这次真是错大了!”

秦社长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淋下,还在沉浸在自我满足里的袁伟民软软瘫在了原位,手脚顿时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凉。

酒席糟透了,成功学糟透了,他的人生也糟透了。

袁启民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让自己受到那种屈辱。

然而时隔二十一年,他又一次尝到了溃败的滋味。

而这一次,他不想再把原因归咎于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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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是公平的,它普惠给世人以均等的博爱。可橘黄的璀璨光芒在越过每扇窗户时,也有时会遭到冷遇。那些紧闭的窗子主人,就白白浪费一天中最为心动**的时光。暮色的绚烂瑰丽永不枯竭,却被反着光的玻璃窗隔绝着一切光明的涌入。大概是因为人类的秘密就被关在屋子里,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是一家便捷酒店的房间。洁白的墙壁,洁白的被褥,处处显示着它的整洁。窗帘没有被拉起,夕阳就直白地沐浴在赤身躺在床上的女人身上。女人刻意用白色被单遮住了胸口,一双修长的大腿则暴露在外。她熟练地摆弄着姿势,双眼却凝视着站在梳妆镜前的男人,好像燃烧着某种狂热的光。

男人的肩胛骨在衬衫下移动,衬衫呈现灰蓝渐层的光泽。似是发现了她灼热的眼神,男人的视线终于移到镜中,开始颇具深意地盯着她,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继续自信地系好每一颗扣子。

“这就走了?”她撅起了嘴巴。

“嗯,晚上有班。”他面上虽笑着,但理智早已回归。

“你这一走,下次见面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她一赌气,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包裹起来,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他走上前去,一条腿跨上了床,撩开被角。男人的手不再老实,嘴巴开始不停蛊惑着,“我听说他下个月要飞到B市学习一个月。”

“真的吗,怎么我不知道!”她激动地差点从被子里滚到床下,幸好被他一把抱住。他的掌心像是熨斗,烫得她双颊通红。

“所以啊,你可以先计划一下,那一个月我们要怎么过,”他起身从凳子上拾起那套黑色金丝绒裙装,放到床边,“你的衣服。我先走了,你过半小时再出来。”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终于看到了他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他离开已经有十分钟了,她才懒洋洋从床上起身,慢慢套上看似轻薄实则兼顾保暖的打底裤,之后是丝绒连衣裙,最后是廓形大衣——这让她走出酒店大堂之后,在休闲羽绒服和牛仔裤武装起来的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

马上他们就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一整个月,他们可以像真正的情侣一样到谁也不认识的城市旅行,趁影院灯刚暗的时候跑去观影,一起打卡好吃的网红店……

又或者,她就直接住进他家,为他洗衣煮饭,跟他做上一个月真正的夫妻。

天边的余晖消失了,热烈的一天落下帷幕。街边的路灯开始亮起,在地面投下她曼妙的影子,和其他人普通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数秒过后,指示行人继续前进的绿灯亮起,她轻轻摆动臀部,优雅地走在最前面,直到身后那些黏着的眼神不无遗憾地离开了她。

就像他一样。

是啊,作为情人,他们是没法做到时刻如影随形的。

可她觉得没什么遗憾的。

因为他可以把她缩小,小到可以放在手机里。她能想象到,他怀揣着她这个艳丽的秘密,神色坦然地走进办公室,坐上驾驶位,然后躺在本该和女主人共眠的大床。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正在大步朝着他太太的身份迈近。

她戴上耳机,用乐队的鼓点躲避人群的熙攘。走了几分钟才发现自己方向走反了,前面已是那个著名的网红景点,无数年轻的男女正在以那座古镇建筑为背景,对着相机展露笑颜。渐次暗下去的夜色里,璀璨灯火烈烈燃烧在山崖边,让人目眩神驰。

她放缓了脚步,没有马上调头,却也苦涩地想起,偷偷摸摸见面几次了,却和他连张像样的合照都没有过。不是没机会,只是他不愿意。

“我们不需要照片记录曾经的快乐,” 坐在餐厅的最角落,她能感受到他的下巴正轻轻蹭着她的脸颊,手指的温度穿透着布料熨烫着她的皮肤,“快乐在于每一刻真实的感受,不是吗?”

“嗯!”她重重地点头,眼泪险些掉落。

就像溪流必须跌落无数山崖,撞破险滩顽石,才能投身广阔江水一样,原来一切都是为了遇上他。

她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他是那个值得的人。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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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镇谋杀雨季
连载中祝乘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