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庙会回家时,杨宜君还剩下大几十贯钱...主要是此时的钱还是很有购买力的,金臂钏、小山钗都是金子做的,才会一起花去一百多贯,之后买的那些小东西家上土产礼物,总共也花不了多少钱。
剩下的钱宜君也没有留下的意思,打算买一些蜀锦。
之所以没有直接在市面上买,是因为成都虽然是蜀锦的最大产地,但蜀锦乃是行销天下的奢侈品,本身就是蜀国的‘战略物资’!大部分蜀锦都是官营织造所所出,一般外销,蜀人自己要买,得去专门的铺子,庙会上课找不到!
而另外的私人所出蜀锦,便宜许多,质量只是稍逊于官中所出蜀锦,看起来很美,然而根本买不到——大家都想要,导致了大部分没有上市就被关系户瓜分完毕了,只有一小部分流出,买的话要看运气。
杨宜君已经嘱咐哥哥杨盎帮忙了,他在蜀中好几年了,总有一些朋友的门路的。
至于托外祖家的舅舅舅妈,杨宜君从来没想过。真要是那么做,舅舅舅妈能收她的钱吗?
说起来,周家虽然是蜀中名门,但外祖父这一支并不算很有钱。而具体到外祖父身上,名声是很大,钱财权势却不见得。真要说起来,可能还不如杨宜君自家——杨家到底是播州第一门户,杨段不是播州候,也是播州候的亲兄弟,真正的嫡支呢!分到手的祖产也不少了,杨宜君家就是靠经营这些家产生活的。
蜀锦哪怕是本地买也不便宜,杨宜君哪能‘主动’让舅舅舅妈破费。
在几日之后,天气逐渐凉爽,杨宜君也买到了几匹光华闪耀的蜀锦。与此同时,卖玉环的钱也几乎花尽了。
“财去人安乐,本就是白得的。”见平儿算她的私房钱,杨宜君看的很开的,是真正的不在乎。
杨宜君还是个在家的小娘子,平日里衣食住行都不用自己操心。偶尔有钱的概念,也是买书买的太多了,想要的精美首饰得不到,这样的时候——其实她的物欲也不重,就是需要钱,也不至于因此有执念。她这样的人,说不在乎钱,就是真不在乎钱。
对于她来说,钱只是个数字,用一串没有实际意义的数字换得能让人开心的东西,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入秋后杨宜君回了播州,家里人和房中婢女分礼物时都很高兴,让她更确定了这一点。
“到底是长大了,出门这一趟,还记得家中...”周氏微笑着点头。
等到宜君回自己的院子休息时,周氏才换下了轻松愉悦的神情,转而蹙起眉头来:“怎么会这样呢?娇娇她,娇娇她偏偏被孟家人看上了。”
杨段在旁摇头,他没有妻子那样忧虑,但也觉得有些麻烦:“此事也罢,总归我这个做父亲不会应下,你不用担心。”
杨段夫妻二人送女儿去成都府是为了让女儿结识更多的青年才俊,播州这边的年轻子弟入不得女儿的眼,成都那边汇聚了蜀中人物精粹,总该有合她心意的了吧?然而没想到,杨宜君在成都府被孟钊看中了!
其他人觑着孟钊的意思,哪里会不知道他对杨宜君的态度!这种情况下,别说是身份地位不如孟钊的人了,就是和孟钊差不多的贵公子,也轻易不会冒着得罪孟钊的风险出手——若不是有仇,何必做这样的事儿呢?得罪一个有实权的孟家子弟,谁知道会有什么隐忧。
于是,杨宜君这一趟出门,别说是从众多追求者中挑出一个合心意的了,就是明确上门试探姻缘的人都没有!
至于‘孟钊’本人,说到他,杨段只是轻描淡写道:“且不说如今蜀国国主已是日薄西山,成都府诸多国主子孙正明争暗斗,将来还不知如何呢!便是这位安东将军得偿所愿,那又如何呢?”
“天下终究是要一统的,唐末纷乱之后,一开始有多少节度使,多少王,多少帝?到如今,收拾山河,只剩下了孟家蜀国、沈家南吴、林氏南梁,以及北边最大的大燕...最有帝王气的自然是大燕,若不是大燕先帝早逝,内里除了岔子,说不得早就天下大一统了!”
“当然,未来也不定是大燕得了天下,但就算不是大燕,蜀中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蜀中难入,所以能固守一地,安享地方太平。可蜀中一样难出,想要立足蜀中而得天下,太难了!”
“眼看着就要天下一统,孟家之人何必招惹。”
灭国之后,旧国贵妇们倒不见得有生命危险,甚至继续安享富贵也说不定...但既然看得清前景,杨段又何必让女儿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沾染未知的风险呢?
见相公拿定了这主意,周氏也就心定了,叹道:“也罢也罢,随她去罢...如今知道孟家子弟瞧中了娇娇,我才觉得原来的忧心不算什么...这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杨宜君可不知道父亲母亲这样为她担心,兀自没心没肺地回了自己的住处。她的院子有谢嬷嬷、紫鹃等人日常照管,每过几日必定要除尘清洁、浣洗一应寝具,十分仔细。所以如今回来,都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
但即使是这样,谢嬷嬷还是领着人再次打扫了屋子,并接收已经送进来的杨宜君的行李。
其余的也就罢了,只是一些礼物得分派好。
杨宜君脾气不好,却不是不通礼数,她在成都买了许多土产顽物,不值多少钱,但用来分送一样在家的族中姐妹却是正好的——没人会觉得她送的东西太寻常,本就是未嫁人的小娘子,身上一应所有都是父母给的,送的东西太贵重才会让人为难呢!
“这笔一盒两支,这纸每人一包,还有成都出来的销金帕子...至于泥人陶偶、竹编小笼子等风土顽物,便看着放,每人的礼物中放得一两件也就足够了。”杨宜君一面叮嘱,一面轻轻打了个呵欠,还不让补充:“各姊妹都送到了,剩下的还有,便你们一起分了罢。”
这些东西都是宁可多,不可少的,所以多出来的还挺多的,这本来就是宜君为了送紫鹃他们留出来的余量。真要说的话,她院里每个人平均分到的,可能比那些族中姐妹还多些呢。
“哪里用娘子你操心?劳顿这一路,娘子快些歇息罢!”紫鹃将杨宜君送上床,又给她放下了纱帐。然后才绕回外间,轻手轻脚与其他婢女一起做事,非常小心控制声量,说话也是极小声的。
紫鹃将礼物整理分类,轻声道:“你们与娘子倒是回来地及时呢!赶上了十一娘子出嫁,到时可以去侯府看热闹。”
如今的播州候杨界庶女杨春华,在堂姊妹中行十一,今年十七岁。过几日就要出嫁了,她嫁的人是罗闵安氏——在播州地界上,杨氏最初最大的敌人就是罗闵部!
须知道,早先唐末时播州动荡,为蛮夷实际掌控。而掌控这里的蛮夷就是罗闵部,准确的说是大礼合支持下的罗闵部!大礼合前身是云南六诏,云南六诏中最南边的叫‘南诏’,南诏统一了六诏后逐步巩固发展,这才有了大礼合。
大礼合强势之后,趁着大唐内乱,自顾不暇,便北上侵袭,这个过程中大礼合也拉拢了西南一带的百僚,罗闵部算是其中之一。
那时播州危急,朝廷又内部不靖,没有余力去管西南边陲,天子便下诏——谁能自行出力收复播土,便能‘永镇斯土’!太原杨氏就是在‘永镇斯土’的诱惑下,才离开了中原,来到了这边陲蛮夷之地的。
这近百年的时光,杨氏在播州对付的势力有很多,但真正称得上最强、最大、始终都在的,也就是一个罗闵部而已。
安氏是罗闵部第一大族,求娶播州候之女的是如今罗闵部头人的第二个儿子。双方结亲,有很大政治上的意义,所以场面会非常大。
“热闹归热闹,娘子也是不爱这样热闹的。”晴雯有一说一,根本不藏着话,很有条理道:“一则,娘子本就不是喜闹喜聚之人,二则,那可是侯府的热闹,到时候又要遇到十五娘子,少不得听些不入耳的话。”
“娘子向来心宽,不爱与族中诸位娘子计较些小事,可到底不是叫人高兴的事。”
小婢女红玉在旁见灯不怎么亮了,便挑了挑灯,听晴雯的话,也赞同道:“正是呢!说起来十五娘子是姐姐,还是侯府的娘子呢,就这样?与那等整日话长道短,为了半尺布料,一双鞋面儿争得脸红的小人家儿女有什么分别?一点儿也不像大家子出来的娘子。”
晴雯一惯快人快语,她那样说也就罢了,如今听红玉也这样说。紫鹃便低声道:“你说这个做什么?娘子们的事,原就不是我们这些婢女该议论的!如今议论也罢了,也不该说的这样刻薄,叫人听了去,谁能保住你?”
仆婢们议论主家肯定是被禁止的,但这又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红玉虽不怕说这些,但听到紫鹃这样说,还是有些不安,之后就不说话了。
晴雯不满:“你说她做什么,上下谁不议论些?”
“可别说了,就是你带的头儿!”紫鹃看了晴雯一眼:“如今她还知道怕,这是好的。不然小小年纪便管不住嘴了,再过几年要如何?让她小心些,总是为她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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