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卖泥鳅!卖泥鳅嘞,新鲜的大泥鳅——”

菜市场里一片嘈杂喧闹,吆喝声、还价声、吵闹声混杂在一起,渗透进湿漉漉的、略带着春天味道的早晨空气里。

“老板你好,请问下泥鳅是怎么卖的呀?”

“五块钱一斤,早上刚捉的,新鲜的嘞!蒸着吃、煲汤或者油炸,都蛮好吃的……”

穿着背带裤的三岁小男孩,正好奇地蹲在大木盆前,盯着满盆挤在一起的泥鳅在看。

忽然,一条五寸来长,通体雪白,散发出荧光的泥鳅从盆中一跃而起,在空中柔光闪烁,绚烂至极,飞溅而起的水珠如一串珍珠似的,在半空中绽放出水花,溅了小男孩满头满脸。

小男孩顿时看呆了,抹了把脸,惊呼道。

“哇——爸爸你快看!有泥鳅在飞——”

话音未落,倏然伸出的一双筷子,在半空中将雪白的泥鳅紧紧夹住。白泥鳅动弹不得,在筷尖处奋力地扭动挣扎着,身体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看上去十分痛苦。

“泥鳅?”男人牵起小男孩的手,温柔地笑道:“泥鳅又不是小鸟,怎么会飞呢?”

“是真的是真的!”小男孩连比带划,焦急地说道:“就是这条白色的泥鳅!刚才刷啦一下,就从盆中飞起来了!”

摊主拿着筷子,凑近打量着筷尖处的白泥鳅,惊叹道。

“还真是白的呢,还长得这么肥!白色泥鳅很少见的,尤其是个头这么大的,吃着一定很补。你要吗?十块钱一条卖给你好了,要不然我就自己留着,带回去蒸了下酒……”

男人看着那条苦苦挣扎的白泥鳅,有些犹豫地说道。

“十块一条?这也太贵了。”

小男孩紧盯着那条白泥鳅,白泥鳅也在看他,漂亮的大眼睛亮闪闪的,眼神里满是哀求,显得楚楚可怜。小男孩心生同情,忍不住抓紧爸爸的手晃了晃,小声恳求道。

“爸爸,它好可怜的,现在一定很疼,也很害怕……我们帮帮它好不好?”

男人说道:“哎……好吧,那我就把它也买下吧。晓冬,你负责回去后向妈妈解释哦。”

“耶——”

小男孩兴奋地蹦跳起来,开心地牵着爸爸的手,不住地摇晃。

摊主麻利地将泥鳅装袋,男人接过来看了眼,惊讶道。

“咦?这……好像不是泥鳅呀,倒是有点像……”

小男孩叫道:“爸爸、爸爸!我想拎袋子——”

男人回过神来,宠溺地摸摸儿子的头,将袋子递到小男孩手里。两人说说笑笑,向家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小男孩忽觉脚边一凉,忙低头去看,只见装有泥鳅的袋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刮破了一个大洞,水正从破口处汩汩流出,里面的白泥鳅早已不见踪影。

小男孩顿时难过地大哭起来,男人忙蹲下,搂着儿子不住地安慰道。

“晓冬乖,不要哭,它回家和爸爸妈妈团聚了,这是好事情,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在父亲的耐心安慰下,小男孩渐渐不哭了,抬手擦干眼泪,望向来时方向,喃喃道。

“小白,你一定要平安到家哦……”

沙……沙沙……沙沙沙——

许晓冬不知第几次被隔壁传来的噪音吵醒,只得无奈地坐起身来,用手扒拉几下乱发,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才早上五点。

邻居家不知道在做什么,已经连续半个月,每天晚上都会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有点像淋浴时的花洒声,也像摇晃沙锤发出的声音,还像小动物用爪子抓挠墙壁的声音。

许晓冬抓狂地挠挠后脑勺,窗外天光大亮,他也没有了睡意,索性起床准备去店里。

外面正在下小雨,杭州的春天总是湿漉漉的,寒意微薄,空气十分湿润、清爽、干净,带着股清新的草木香味,扑在脸上,带着种江南春色独有的慵懒与妩媚。

许晓冬的家距离店铺并不算远,换做平常,他喜欢散步或骑电动车过去,奈何今日天公不作美,他只得撑伞向凤起路地铁站走去,打算乘地铁过去。

小区门口的早点铺很早便开门营业了,包子香味迎面扑来,热腾腾的,满是人间的烟火味。许晓冬举伞站定,拿出手机扫码,熟络地跟店主打招呼。

“阿婆,早上好呀。今天吃鲜肉包和紫米粥。下雨天气蛮冷的,您注意保暖,不要受凉。”

“嗳,晓冬今天这么早就出门呀?店里生意还好吧?”

“托您的福,蛮好的。今天醒得早,早些去店里做事……”

阿婆一边与许晓冬闲聊,一边利索地替他打包好早餐,并赠送一枚刚出锅的喷香茶叶蛋。许晓冬接过早点,侧过头用脖颈夹住雨伞柄,双手剥蛋壳,边吃边大步向地铁站走去。

一阵微风吹来,拂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少年般英俊的面庞与清秀眉眼来,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今年已经三十二岁的许晓冬,长相却很鲜嫩,碎盖头发型,穿着牛仔裤、棒球服夹克和运动鞋,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岁出头,像个干净的邻家大男孩。

他是典型的江浙人,面庞俊朗温润,皮肤干净白皙,眉清目秀,再加上他向来没受过什么苦,得以保持眼神澄澈,笑容真诚,神态里带着种成年人难得的无忧与稚嫩,喜欢笑,无论见到谁都是客气、热情的。这种人任凭谁都很喜欢,都愿意多看他几眼。

工作日早上的地铁站非常恐怖,第一班地铁还没开,已经有无数上班族拥挤在了安检口前面。几乎所有人都在低头玩手机,脸上的表情疏离而冷漠。闸口一开,大家推搡着向前走去,拥挤成一团,每个人都很不耐烦,偶尔遇上一个插队的,便立刻责骂起来。

许晓冬收好雨伞,不紧不慢的跟在最后面,忽听从旁边的自动售票机处传来一阵吵闹声,只听一个男人正不耐烦地吼道。

“你到底买不买票?都在这里堵了好几分钟了,不买快让开!别人赶时间的!”

许晓冬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那边站着个一袭白衣的清瘦男人,正对着自动售票机发呆,挨了骂也一言不发。旁边的一个壮汉不耐烦地将其推到一旁,骂骂咧咧地开始买票。

许晓冬果断走过去,站在白衣男人身边,好心地问道。

“你好,请问需要帮助么?”

“我……”

白衣男人闻声扭头看向许晓冬,当二人目光相触时,皆是一愣。

白衣男人一身雪白衣衫,白衬衣,白裤子,白色的休闲鞋。他的皮肤也白得惊人,在灯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芒。他的相貌也十分动人,巴掌大小的脸颊,下巴尖尖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水水润润,眼尾上挑,嘴唇薄而红,同样泛着湿润的光泽。

许晓冬顿时心跳加快,咽了口唾沫,又问了一遍。

“那个,你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你需要帮助么?”

“原来是你啊。”

“……啊?”

许晓冬露出疑惑的神情来,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对方。白衣男人却回过神来,冲他微笑了一下,用清澈的嗓音说道。

“我不会买票。”

“哦……没关系的,我来帮你。”许晓冬挠挠头,只当对方认错人,说道:“你要去哪?”

“灵隐寺。”

“去那边没有直达地铁的,你可以出站去乘坐7W路,可以直达。”

“那是什么?”

“公交车,很方便的。”

白衣男人茫然道:“公交车是什么?”

许晓冬愣了一下,解释道:“……是一种交通工具,跟地铁差不多,也蛮方便的。”

白衣男人摇头道:“我不会坐,地铁能坐到哪里?不然我走路过去吧。”

“那好吧。”许晓冬一边在机器上操作买票,一边耐心地解释道:“你可以在龙翔桥地铁站下车,顺着……呃,西湖边一直往西走,就可以到了。要走蛮久的,你确定没问题么?”

“没问题,麻烦你了。”

“选好了,你的手机拿来下,点开支付宝付款码。”

白衣男人继续茫然道:“手机?那是什么。支付宝又是什么?”

许晓冬彻底震惊了,作为现代杭州人,竟然还有人不知道手机和支付宝?!

他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人,忽然又有些理解起来。对方长得相当好看,但身上的衣服却破破烂烂的,衬衫领口、袖口磨得满是毛边,裤子膝盖处也破了洞,肩上背着个脏兮兮的背包,打扮非常寒酸,可能是经济状况十分拮据,或者手里没有智能机。

许晓冬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机,替对方扫码付款,又担心对方不会过安检和进站,一路将其护送至龙翔桥地铁站外,这才与男人挥手告别。走出两步,许晓冬又不放心地转身问道。

“嗨!帅哥,等一下。”

白衣男人站在一片烟雨朦胧中,背后是潋滟清雅的西湖风光,扭头看过来,眉目如画。

“你好,有什么事?”

许晓冬重新走过来,在口袋里掏了掏,将自己的杭州通和雨伞一并递到对方手里。在递东西时,他的指尖无意中碰到对方手背,那皮肤格外冰凉,不由得令他越发同情起来,说道。

“外面雨大,这把雨伞借你用。还有这个卡片,这是杭州通,可以用来刷公交、地铁和共享单车,也可以去一些便利店里面消费,你身上太冷了,去买点热的东西吃,暖暖身子。”

白衣男人接过东西,好奇地反复翻看,问道。

“给了我,那你用什么?”

“我有手机,而且我的店距离地铁口不远,我跑过去,不会被淋湿的。”

“谢谢,你真的很善良。”

“不客气。”许晓冬谦虚地笑道:“我叫许晓冬,我的店就在南宋御街上,你一打听就晓得了。如果后面你还有事情需要帮助的话,欢迎随时过来找我。”

“我知道。”白衣男人点头,又说道:“这些东西我会还给你的,我也会报恩的。”

“不用了!”许晓冬转身向站内跑去,摆了摆手,灿烂地笑道:“祝你好运,再见!”

白衣男人站在原地,望着许晓冬那淹没在人海中的背影,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来,说道。

“是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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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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