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张言森惨叫连连,在地上翻滚的一圈,江逾白在他腰上沾了一手的黏腻,铁锈般的血腥味释放出来,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苏晓云脸上挂着焦虑又痛快的笑,好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拿着红彤彤的刀子准备再往张言森身上捅几刀。
江逾白睁大眼睛看着,心里明白她这次就不止是往他腰上捅了。这一刻,时间仿佛走马灯放满了转动的速度,他眼中这个紧攥着刀柄一步步地向张言森走去的苏晓云忽然和梦里的妈妈重合了,她们有着一张同样绝望的脸,尽管在为杀人而感到焦虑,神色那么苍白而痛苦,却同时呈现出一种如山般的决心。
“我要你给小博偿命!”苏晓云把刀举过头顶,朝张言森的脑袋狠狠刺下去。
“不要!”
江逾白想也没想,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嘴巴有没有说话,这声叫喊好像是从他灵魂里本能地喊出来的。
他疯了似的扑上去,也不管苏晓云有没有停下来。
这一瞬间,甚至不到半秒钟,滴血的刀尖已经来到他胸前。他瞪大眼睛,盯着那血红的颜色,好像那些陈年旧事全部化为实体扑面而来。
无论我怎么选,他们都会死,结局不会被我改变吗——电光火石之间,江逾白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这么一个问题。
……或许四年前我爸就应该一枪把我打死——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在雪地里对魏琛说的这句话。
然后他看到了魏琛的脸。
四年前的脸,左眼角那颗小痣好像眼泪,不过他好像真的在哭。然后他的脸又慢慢地变了,变成更具少年气的模样,带着眼镜,在雪夜的伞下不甘心地问:“所以你害怕了,想要逃跑吗?”
不是的,我不想逃跑。
江逾白脑子里忽然劈过一道闪电,他猛地去抓住苏晓云的手。
倏地,天花板顶端亮白的灯光忽然急促地闪烁了一下,“砰”地一声,门被撞开。江逾白简直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但是他确实看见了魏琛——他毫无预兆地冲进来,把想从后面袭击的张言森打得吐血。
天花板上挂着明晃晃的水晶吊灯,光从头顶打下来,魏琛整个人被分成阴影和过曝两部分。他一只手拎着张言森的衣领,另一只手自然垂下,拳头还像打人时那样紧紧地攥着,五个手指的关节处全部在往地板上滴血。接着,他缓缓转过脸来,眼睛透过沾了血丝的镜片冷冷地看过来,盯着江逾白,带着怒气和像是……幽怨的情绪。
江逾白愣了一下,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或者说该拿魏琛怎么办。好像怎么办都不好,对他说什么都不行。
感觉到苏晓云的手在自己手里奋力挣扎,不停地颤抖,江逾白又用了更大的力气去制止她。他只好先把魏琛放在一边,转而对苏晓云说:“赵博曾经对我说,他可以为了我去死。”
苏晓云怔楞住,吃惊地看着他,眼睛周围很红。
江逾白用被张言森的血染红的双手包裹在苏晓云双手的外面,她手里握着刀,刀尖垂直向上,好像从花瓣里伸出的花柱。
“因为他经常骚扰我,我很讨厌他,所以当他这样对我说的时候,我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很恶心。”江逾白缓缓地说,这时倒显得非常平静了,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小事。
他继续说:“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吗?”
魏琛闻言心中一震,而苏晓云则淡漠地看着他,眼神透露出一些神经质的感觉。
“我爸杀了我妈然后吞枪自杀。”江逾白说,“他自以为是为了自己最爱的人而死,赵博也是,你也是。”
魏琛喉结滚动了一下,睫毛微颤。
江逾白盯着苏晓云看,却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放过自己吧。”他说。
此时,楼下警笛声响起,红蓝的灯光在青黑的雪夜里显得格外耀眼。张言森慌不择路地窜逃出门,沿途的地板上滴滴答答的全是血。
警察进了屋,看见地上的血,问:“谁报的警?”
“我报的。”魏琛说。
警察眼睛在屋子里扫视一遍,最终落在魏琛身上,他问:“你和他们什么关系,为什么报警?”
此时,刀“哐当”一声掉到地板上。魏琛转过头,看见江逾白握着苏晓云放松下来的手,侧面的身形显出脆弱的感觉。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对警察说:“我们是燕川一中的学生,她是学生家长。”
苏晓云却突然问:“你们抓到逃走的那个男人了吗?”
警察谨慎地看了她一眼,往对讲机里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对她说:“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口逮住了,叫张言森是吧,他是你丈夫?”
苏晓云咳嗽了几声,嘴角流出一点血,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我要把他送进监狱。”
“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察捡起沾满血的刀,放进透明袋子里,又对魏琛和江逾白说:“你们俩也配合做个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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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笔录从警局出来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雪停了,在地上积得又厚又白,天却很黑,令人觉得空旷而静谧。
魏琛和江逾白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两个人之间隔着两步的距离。等走到台阶上,一只脚踩到被扫过一遍的积雪上,魏琛才终于说话:“小心点,台阶很滑。”
江逾白“嗯”了一声,低头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完了与魏琛的那两步距离。他抬头问:“你怎么会来?”
魏琛看见他额头上临时包扎的纱布,多看了一眼,然后说:“我去你家找你发现你不在,问过保安才知道你被张言森袭击了,所以我猜你去了赵博家。”
“你去我家了啊……”江逾白又轻又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珠向左右微微动了动,说:“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魏琛双手插在衣服兜里往前继续走,两人肩并肩走到斑马线前,他望着对面倒数的红色数字,说:“你不会去你叔叔家,因为赵博的事你从来没告诉过你叔叔。那你会去哪里呢?”魏琛看向江逾白,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来找我呢?”
江逾白愣了一下,没说话,用带着些震动的眼神看向魏琛。
魏琛自嘲地笑了一下,好像在说“看来是没有。”
他继续说:“你总是想要一个人去面对难题,无论摆在你面前的这件事有多危险,你都好像无所谓似的,冒险、抢刀,你甚至可以付出性命。”他叹了一声,下结论道:“所以我觉得你大概去了赵博家。之前帮教导主任整理学生信息的时候我留心记了一下赵博家的地址,没想到今天真的用上了。”
红灯灭了,同时绿灯亮起,江逾白却没动。
魏琛很了解我,而且关于我的事情他都会留意——江逾白很确定地想。
“走啊。”魏琛转身,插着兜,站在斑马线中间等他,清俊的脸上透出一点被冷风吹出的浅红,帽子上有一圈白色风毛,随风的方向飘扬,使人显得很温柔。
江逾白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然后跑了过去。
魏琛很紧地抱了他一下,闭上眼睛把半张脸埋进他的头发里,呼吸着发间的清香,再睁开眼睛时眼神已经变了,低沉的声音在此时才透露出一些紧张:“江逾白,以后有事别一个人抗,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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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琛把江逾白送到家门口,插着兜说:“进去吧。”
江逾白拿钥匙开了门,没立刻转身进去,想了想,对他说:“这么晚了,很难打到车,你要不就在我家睡吧。”
魏琛目光沉静,盯着他一会儿,没回答。
江逾白感觉气氛有点微妙,解释道:“你别多想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替你着想。”
“哼……”魏琛轻笑一声,脸上冷淡的表情绷不住了,转而笑着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就转身离开。
“啊?”江逾白没想到魏琛拒绝得这么干脆,觉得有点奇怪,提高音量对走远的魏琛说:“路上很滑的,你小心点走。”
魏琛没说话,背对他抬起一只手摆了摆。
江逾白看见魏琛进了电梯,两边的门彻底合上,他才走进放房子里,关上门,随手把钥匙扔到玄关柜上,同时隔着老远就听到狗叫声。
小狗从房间里跑出来,摇着小尾巴迎接它的主人回家,江逾白这次蹲下来揉了揉它的脑袋,从小狗脑袋传至手掌心的热量让他心里又多了一点尘埃落定的踏实感。他随手逗了逗小狗的下巴,说了句“饿了吧。”
他拿出狗粮给小狗倒上,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它吃。小狗吃飞快地吃着,小圆脑袋在碗里乐此不疲地耸动。江逾白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有点饿。
他站起来到冰箱里找吃的,却发现里面没有面包和牛奶之类可以即食的东西,这是因为他平时不爱买零食。不过中间那层却有一些蔬菜,甚至还有牛排——全部都是他叔叔几天前特意送来的。
江逾白看着这些食材发愁,因为他可不会做饭。
点外卖吧,江逾白想。他关上冰箱门,重新回到沙发上,拿出手机点外卖。在外卖软件的页面上看了许久,他最终点了一份小米粥。点完之后他扔了手机,去卧室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这时门铃却忽然响起来,而江逾白已经脱了衣服,他一边随便地套上睡衣,一边心疑道:这外卖也太快了吧?
他开了门,没看见外卖员,却看见魏琛站在面前,戴着黑色口罩,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睫毛、头发和衣服上都沾了一点白色的雪花,再往下看,他左右两只手里还多了两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
江逾白眨巴眨巴眼睛看他,好像在说:“你不是要回去吗?”
魏琛看穿他,答道:“我说过我要回去吗?”他走进来,把一左一右两个袋子放在桌子上,转身就看见江逾白穿着一套墨绿色的竖条纹睡衣,顶着一头乱发以及额头上歪掉的纱布盯着自己看。
“袋子里是什么啊?”江逾白探头问道。
“自己看吧。”魏琛蹲下来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说:“没想到你还养宠物呢?”
“我捡的。”江逾白扒开两个塑料袋,看见一个袋子里面装着棉签、纱布和药,另外一个袋子里则装着红枣干。
魏琛用手指在小狗脑袋某处上拨弄了一会儿,问江逾白:“什么时候捡的?”
江逾白走到他跟前,说:“你亲我的那个晚上。”
魏琛拨弄的动作一顿,转而抬眸盯着他,问:“你给它取名了吗?”
江逾白摇头:“你帮我想想?”
“你让我想啊,”魏琛把小狗抱到膝上,思考片刻,说:“要不叫它小白?”
江逾白眉毛立刻拧起来了,抗议道:“你骂我呢?”
魏琛使坏,故意逗他玩,指着小狗脑袋上,左眼上方的一小块白毛,解释:“这里,白的,叫小白不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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