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伤痕

江逾白在被窝里转了个身,看见魏琛就在眼前,近得能感觉到呼吸。借着一盏灯不甚明亮的光线,他的眼睛细细地勾勒着眼前人的眉眼,安静中似乎有情绪在慢慢流出。

“是吗?”江逾白低声问,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闻了闻,说:“这沐浴露留香还挺持久。”

魏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细软的触感,像丝绸一样,黑而多。

“又长长不少。”他说。

江逾白的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手在被窝里变得不安分,偷偷摸摸地伸到魏琛的睡衣里。

“不困了?”魏琛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逾白对他眨眨眼睛:“你这样叫我还怎么睡得着啊?”

“很晚了。”魏琛说。

“有些事正适合晚上做。”江逾白手腕被抓住,身体却还能动,他稍微往前伸了一点脖子,在魏琛眼尾亲了一口,说:“你不戴眼镜的样子真好看。”

魏琛笑了一下,薄唇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眼尾上挑,变得尖尖的,眼睛里好像盛着春水一样,泛着一点粉色的、细碎的光。

江逾白看着他,能感受到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这是……被夸开心了?

江逾白暗暗地想。

这个人以前可是高冷得不得了,还总是容易生气,现在怎么变了?居然变得……爱笑了。

然而,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会让人觉得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容易心软,善于安慰人,在别人需要时会陪在他身边……甚至给予他爱。

江逾白心里一紧,又忽地一酸,双手伸过去紧紧地抱住了魏琛的身体。

“永远不要离开我。”他说。

魏琛愣了一下,心想江逾白总是这样的,会突然缺乏安全感,然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牢牢地抓住自己不放。

他轻叹一声,是心软下来的表现,然后用手揉了揉江逾白的头发,说:“你先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像今晚这样冒险。”

“好,我答应。”江逾白很快地回答。

魏琛又说:“也不许再轻易受伤。”

“好。”

“不准伤害自己,让自己流血。”

“好。”

魏琛抱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心中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舒适感。这种感觉就像他怀里的江逾白这个人,温热的、实实在在的、安全的。

魏琛从床上坐起来,点亮了两盏灯,说:“之前的伤好了吗?我要看看。”

江逾白也坐起来,犹豫道:“它们……不好看,你别看了。”

“我要看。”魏琛下了床,拿来买来的棉签、纱布和药,又坐到床上,说:“先给你处理今晚受的伤。”

江逾白靠在床内侧的墙上,没动。

魏琛把他拉到面前,说:“那天晚上你哪里我没看过?现在怎么怕了。”

江逾白有点沮丧,皱眉说:“你也不希望被人看见自己的伤口。”

魏琛拿棉签的动作顿了一顿,没说话,给江逾白处理完额头上的伤后才说道:“那么,你想不想看我的伤?”

江逾白眼中闪过讶异之色,他了解的魏琛是个不喜欢把伤口暴露于人前的人,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悲惨的一面。

这时,魏琛却很平静地解开了睡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脖子和肩膀的皮肤裸露出来,白皙、精瘦,有很强的骨骼感。

两道伤痕赫然在目,脖子上的伤是在食堂受的,差点要了他的命,那个时候学校里所有人都在议论四年前他们父母的事;肩膀上的伤是在器材室受的,和赵博打架的时候被狠狠地划了一刀,流了很多的血,令他犯恶心。

江逾白在原地楞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受这些伤。”顿了顿,说:“能把那两盏灯都关了吗,只留一盏台灯。”

魏琛关掉两盏灯,只留下床头一盏灯光微弱的台灯,转身后便看见江逾白已经脱了睡衣,被子披在身上,露出一条腿,在毯子上屈着,从膝盖到大腿根满是伤痕。

幽暗的灯光中,他看不清江逾白的脸,只看见白皙的身体染上昏暗的蓝,和温暖的卧室并不相符的冷色调。

他伸出手去触摸江逾白大腿上伤痕,感觉到皮肤上微小的不平整,每一道起伏都好像一声闷哼,是那种咬牙忍疼时才会发出的声音,带着江逾白特有的音色。

“疼吗?”魏琛问,凑近了才看清江逾白的脸,被空调吹得透出浅红色,本应该是很可爱的样子,可此时却装饰着忧愁,反而让人觉得不应该用可爱来形容他,而应该用……可怜。

可怜他满身伤痕、孤苦一人,还可怜他被人欺骗、被人纠缠。他只有十七岁,白昼的日光却似乎永远也无法照进他本该灿烂的人生里,长夜像无边无际的海,他活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魏琛不自觉地皱眉,眼眸中泛起不平静的波澜。

“已经不疼了。”江逾白说,对魏琛笑了笑。

魏琛问:“今晚为什么要去阻止苏晓云?”

江逾白咬了咬下唇,片刻后说:“如果我当初能够做些什么,四年前的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魏琛幽深地盯着他看。

“如果我努力帮妈妈离开爸爸,我们或许有机会摆脱他的控制……”江逾白说,“我以为撒谎就是在帮她,可是这一开始就是错的。也可能有一天,妈妈在忍无可忍下也会杀了爸爸,我的噩梦会变成真的,而我却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你觉得苏晓云和她很相似?”

江逾白“嗯”了一声,魏琛的思维跟他很合拍,不用自己细说他就能很快理解。

“如果当时我足够勇敢,我就能主动阻止他们,我爸妈,还有你爸,他们都能活下来。”

魏琛静静地听他说完这些话,眼神很复杂。

他第一次这么深刻地了解江逾白的想法。还记得几小时前他在积雪的伞下质问江逾白是不是害怕了,想要逃跑?原来他没想过逃跑,反而明明自己就困在沼泽里,还想要拯救别人,这个人真是……

怎么说呢?

有点儿“英雄主义”。

——人要是没有这玩意儿在电影里当不了主角。

可是电影从来不是生活,现实生活充满偶然性,越底层的人容错率越低,再魁梧的英雄灵魂也只能挤在嶙峋的身体里踽踽独行。

作为曾经跌落到泥潭的人,魏琛很早就明白自己需要冷漠、自私、甚至有时候可以卑鄙无耻一些。

江逾白却不同,他的感情纯粹而热烈,甚至于到了偏执的地步,没有步步为营的算计,也不懂得如何独善其身。

他在黑夜里走了这么久,伤痕累累,没有尽头也没有出路,但在月光也照不到角落里,他还是会尽力拼凑出一盏灯,守护着绝境中的一点救赎。

魏琛忽然觉得,江逾白是可怜,但不是可怜虫。这份可怜不是一杯单纯的白开水,水里掺了许多倔强、勇气和不甘心,尝起来像酒一样,是烈的。

卧室里静了静,魏琛说:“你不怪我吗?当初是我骗你,我的做法那么极端,害死了他们,也把你伤得很深。那件事,是我的错。”

“我曾经对我叔叔说过,我没怪过你,也没恨过你。”江逾白说,然后带着三分好奇地看着魏琛,因为他第一次听见魏琛向人认错,觉得很新鲜,仿佛一只高傲的白天鹅终于低下了它的头颅。

魏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

江逾白笑了一下,唇间露出一点白色的牙齿,显得有些俏皮。

江逾白平常并不是个开朗的人,对别人不爱笑,也不会对别人哭,可魏琛倒总是能见着他的哭和笑,挺特别的,好像江逾白的情绪是他的私有物。

“别蒙我眼睛,我想看你。”江逾白一只手来抓他的手腕,又说:“我明天要早起。”

“早起干什么?”

“早起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

“……”

江逾白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敢取笑我?”魏琛抓着他脚踝把他整个人蒙进被子了。

两个人在床上打闹起来,魏琛的手从江逾白脸上滑开,他恢复了视线,看见魏琛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两只耳朵红透了。

“魏琛。”江逾白躺在他身下,呼吸还没有平复下来,看着他说:“我的手好了。”

“嗯?”魏琛手臂撑在他脑袋旁边,俯视着他。

“那晚流血的手已经痊愈了。”江逾白说,“你帮过我,我也要帮你……”

……

之后,一切都变得混乱不堪。飘窗上的流苏窗帘被拉开的一条缝,江逾白的手掌抵在玻璃窗上,发热的手心在微凉的玻璃上留下一个手掌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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