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

霍尔韦德望着机窗外刚刚擦亮的天,金色的朝阳穿过厚厚的云层,染得一片灿烂,玫瑰色的云落在那双弥漫着淡淡愁绪的蓝灰色眼眸里,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游吟诗人笔下曾写过,“哪怕是朦胧的爱意,也会像极了黎明前的希望原野。它是玫瑰红的天边,在褪尽黑暗的清晨,纯粹地落到花里,跟随着日出吟唱着可爱的诗。”

飞机上很安静,霍尔韦德在这种封闭安静的空间里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东西。

说远点就比如灾难片里的空难事件,世界末日,丧尸爆发,那些铺天盖地血腥又绝望的东西让人在崩溃的世界里持续流浪,这个时候男主角与女主角总能找到拯救世界、拯救全人类的法子——可是霍尔韦德不想,他可不想大费周章地拯救世界,他巴不得这个无聊无趣的世界早点毁灭。

说近点,就比如前不久的车祸。

那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他周身充斥着浓稠的酒精味,明明是躺在血泊里,又像是躺在软绵绵的云里,他被挤压得几乎窒息,离上帝和地狱都很近。

脑子也痛得厉害,他用尽全力睁开眼,视野狭窄,只能看见一线猩红,流动的红色河流滚烫炽热,把他的眼珠子迷得生痛。

离自己忽远忽近的警戒线,频繁闪动的红光,还有嘈杂的警笛声……注定那一夜不会安宁。

经过抢救,霍尔韦德活下来了,他与上帝擦肩而过,那双仁慈怜悯的眼啊垂落一滴泪,溅落在他的手背。

这会儿静得出奇,拉下遮光板后空间里的光线少得可怜。

声音冰冷又机械,像是老发条没灌机油。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拂开盖在腿上的灰色绒毯,他想起身,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腿已经不方便了。

他偏头瞧见随行的保镖温克多死死闭着双眼,一副小行星撞了地球都不会睁眼的架势,于是霍尔韦德把毛毯又扯回大腿面上,继续闭目养神。

酒红色跑车,霓虹,行道树,缤乱的灯光。醇厚的酒液溅得到处都是,尖叫着狂欢的人群攒动着,欢呼着倒计时,直到最后一刻,四周变得模糊。

霍尔韦德头疼,脑子像被嚼着牧草的黑胡子山羊反复践踏。

他擅于享乐,也擅于给自己找不痛快。

2

巴黎街头阳光明媚,一如既往地灿烂,只可惜那耀眼的阳光一点儿也泼不进少爷冰冷潮湿的心底,温克多护送霍尔韦德回到菠萝大街(一个自嘲性质浓厚的诨名,毕竟没什么人会在意一个贫民窟),在二十六号楼面前,温克多停了下来,通往这个破旧的老公寓的路十分吝啬——只有一条阴森狭窄的走道,仅能供一个人走。

墙壁上都是肆无忌惮的霉菌,还有五花八门□□的小广告、油漆的电话号码。霍尔韦德和小偷、穷光蛋、老鼠等的这些家伙为邻居,他本人一点儿也不介意这样的穷酸生活,因为他不是穷人,也不是穷途末路的杀人犯。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霉菌味伴随着发酵充足的酸味一起涌入鼻腔,温克多溺水般感到窒息,看着灰濛濛的窗帘堪堪遮住了发黄的窗户,一股形容不上来的廉价感像一把利刃刺破温克多的心脏。

进门是一架接近散架的雨伞筒和破鞋柜,里面堆满灰尘,除了灰尘就是一些摆放得杂乱无章、捡破烂得来似的旧皮鞋,它们甚至不能凑出完整的一套。

霍尔韦德淡然地阖上了双眼,那双蓝色透亮的眸子在黑暗的环境里显得有些可怜。好在他及时闭上了眼,温克多抱起他,安置到了床上。

“少爷。”温克多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他其实不是太习惯这样的霍尔韦德。

这座城市像是被铁枷锁重重堆砌的孤岛,而少爷是孩童手里飞不出的风筝。

霍尔韦德闷声说:“帮我盖上被子吧,我想睡会儿。”

显而易见,他想一个人待会儿。床头的灯朦胧着,像飘渺的雾色笼罩在黑夜的灯塔周围。

温克多想,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爱好,堂堂的奥利维亚家族继承人——唯一的继承人能享受这个贵族头衔带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财,他见惯过眼浮华,每天早上能怀里拥着不同的俊俏男女醒来,到头来却喜欢在一个长满霉菌的旧公寓睡觉。

事实上,霍尔韦德只是享受这个孤独的时刻,他觉得自己此刻离死亡很近,他甚至联想到了死后的棺材里是什么样子,他十分满意自己的联想。

那是生与死的一墙之隔。

不久后,他回到了家。他的母亲也不关心他从哪儿回,精心打扮的女人吝啬于对自己的儿子展现出慈母的柔情。

莱安娜她是精致曼妙又独立的女性,行事风格有着极其强烈的个人色彩。

她有一套蛮横的意志,像退休老程序员江郎才尽写出来的古板程序,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她固执地想要把自己的办事规矩刻进儿子的脑子里,可惜的是,这件事情失败告终。

霍尔韦德将灰白大格的羊绒围巾摘下,递给栀子花般娇嫩动人的年轻女佣:“妈妈,我回家了,好久不见。

如他所言,母子俩很久没见面了。

他们的矛盾使彼此的心胸狭隘,就像是苏伊士运河遇上了无可避免的高峰期,心眼就像是运河上密布的船只。

女人轻飘飘地站起身,手里端着精致洁白的宽口咖啡杯,女皇的同款茶杯很受欢迎,贵族们也相继效仿,她的声音动情而冷漠:“霍尔韦德,几年不见,都长成了大孩子,不过你这腿倒是不太争气,还能站得起来么?”

霍尔韦德抬头,一眼撞进母亲莱安娜毫无客气可言的冰冷眼眸,那双熟悉的蓝灰色眼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薄情寡淡和疏离。

在这一点上,母子两人相当有默契,就是天生血脉的指引,教他们越走越远,直至分开——一星半点的小事都会让他们闹得不可开交。

莱安娜拢了拢身上毛茸茸的皮草搭肩,慵懒道:“后天晚上维拉伯爵会宴请所有人,如果你觉得自己还方便动弹,就过去喝一杯吧,他们家新谈了一笔大生意,暴发户似的赚了点钱,然后买了一艘新游艇,正到处显摆呢。”

3

金光流淌的大厅,古典音乐如泉水般流动。

名流云集,觥筹交错。

在宴会上,有人夸赞起奥利维亚独子的天赋和手腕:“他的生意做得不错,我倒是听说了,霍尔韦德少爷是一个爱玩儿又有手腕的孩子。”

而当事人的母亲莱安娜毫不客气地指责,明艳的唇一张一合:“那有什么用?她他喜欢单打独斗,像美国人那样逞英雄。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跟奥利维亚家族的荣誉沾不上半点关系,做了也是白做。”

她的语调尖酸刻薄,就算霍尔韦德在这儿她也不会在意,若是她儿子在这儿,她只会更加刻薄。

霍尔韦德·奥利维亚,这个姓氏给他带来无尽的荣光,也给他创造无穷尽的困顿。

那人尴尬笑了笑,雀斑落在他的脸颊上,脂粉的遮掩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恭维道:“总有一天,奥利维亚的荣光回落到他的身上——你真的生了一个好儿子。”

莱安娜毫不留情地嗤笑:“世界上没有这么叛逆的好儿子。”

她抬手,丝绸质地的柔软折扇缓缓展开,轻而易举地遮住了半张脸。半张脸隐在昏暗里,像黄昏时分的伦敦街头。

温克多有先见之明,他没有让少爷和夫人离得太近。

以他敏锐的直觉以及多年摸索的规律可以得出一个命题:莱安娜夫人是没有刀鞘的利剑,而少爷是藏在床垫里的豌豆——二者毫无关联,却不妨碍利剑砍断高床。

“砰。”

霍尔韦德失神地将不知如何碎掉的高脚杯放回托盘。

棕黑的托盘底狼狈地躺着裹着香槟的玻璃碎渣,奇形怪状的玻璃渣在金色的光照下也透露出一股破碎又奢侈的意味来。

金光破碎了,像夜晚的多瑙河缓缓流淌。

“少爷!”温克多低声喊道,他赶紧找出手帕替霍尔韦德擦干净腿面上的酒渍。

霍尔韦德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血色印染衬衣的一角。

“真是见鬼。”霍尔韦德露出友好的微笑,他体面地端着贵族模式化的架子,对着温克多点了点头,“我想去露台上透透气,不需要人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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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柚子维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