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都是被长辈摆了一道的人,现在把话说开了,也就没什么隔阂。陆沉喊了外头候着的燕儿进来,吩咐她找人收拾一下另一间内室,让你以后就在那歇下。
他守着礼,处处都得想找个周全的法子,这免得了同床共枕,但免不了共居一室,要是让你回新房住,这分房的事传出去了定会招来一堆闲言碎语,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姑娘家。
你在这上面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依着他就是了。你跟着燕儿去新房收拾东西,回来的时候经过一处石桌,桌旁的杏树开始抽新芽,细看还能瞧见枝丫上一个个含羞待放的花苞,这场倒春寒似乎快结束了。
就在你想象着花开的美景时,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树上掉了下来,你下意识伸手接住,摊开合拢的手掌发现是一只幼鸟。小家伙哼哼唧唧地叫着,一对羽毛未丰的翅膀拼命扑腾却丝毫没有飞起来的迹象。
你用手挡住阳光,眯着眼往树杈上看,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鸟巢。你拿出手帕把幼鸟包在手心里,瞧着附近四下无人,便一把拢起裙子在腰间打了个结,手脚利落地踩着树干凸起的地方,眨眼的工夫就上了树。
你以前跟着师兄师姐上山采药摘菌子,爬树抓兔子追小鹿可不在话下,大家总是笑你跟个放归山林的猴儿似的,一点都没有姑娘家的样子。你就不晓得谁规定女孩子就一定要恬静乖巧的,娘说过千人千面,何必要让所有人满意,自己舒坦比什么都实在。
那鸟巢离地不高,你很快就爬上去了,抖抖手帕把小家伙放回巢里。许是外出捕食的成鸟听见幼鸟叽叽喳喳的声音,它们急急飞回巢看护自己的孩子。你看到这一家子团聚在一起,又想起自己那个不干人事的爹,顿时就被败坏了心情。
这棵杏树长势喜人,树干已经窜得比院子的围墙还高了,你坐在树上能看到墙外的街景,不远处还有人来人往的热闹集市,再远一点还能依稀看到大山的轮廓。
这几天不是被撵着去拜堂成婚,就是一颗心挂在陆沉的病上,现在突然得闲了,你不禁挂念起医馆的大伙,自己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走,孙先生和师兄师们一定担心极了。你从没像现在离村子那么远,自己也没有医馆的具体地址,连一封信都不知道往哪寄。
早春的风吹不开一团乱麻似的思绪,却吹得你打了个寒颤,你拢拢身上的袄子,挑了个角度缓缓爬下树。
这时,有人一声惊呼“少奶奶”吓得你心一慌,落脚点没踩好,人就直直从树上摔了下来。
所幸的是刚才的位置离地不足半米倒也没有摔伤,你皱起眉转过头,正想瞧瞧是谁在那大呼小叫!这一眼就看到换了一身青衫的陆沉正快步朝自己这边过来,你当即就蔫了,做错事被逮个正着的心虚感使得你突然有点怕他了。
你一骨碌站起来拍了拍衬裤上的灰土,赶紧把系在腰间的裙子放下来。这一顿整理后,陆沉人已经到自己跟前,这下连溜都没机会了。
你做好了被训的准备,可陆沉一开口却是问你摔着没有,还抬手拂掉耳边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羽毛。你连忙摇摇头,心虚地瞥了他一眼,许是刚才走得急,又是大病初愈的身体,他自己倒脸色发白,虚弱得紧。
“怎么出来吹风呀?”你赶紧挽着陆沉的胳膊,生怕他忽得人就倒了。
“你也知道外面风大,刚才还上树胡闹?”陆沉这短短一句话歇了几次才说完,你见他气都有些喘不上了,赶紧先服软应付过去,搀着人往屋里走。
屋内被炭火烘得暖融融的,你搂着一件新的毛裘就给陆沉披上,不让他受一点凉,那银狐绒毛软乎乎的手感意外的好,你忍不住多摸了几下。转头又取了茶几上的铜茶壶架到炭盆上,准备烧一壶热水。
陆沉看你一刻都不停歇,他待你走近时伸手握住你的胳膊也没使劲,你晓得他的意思,便顺着他的力挨着床沿坐下来。陆沉这才缓缓说道:“这些事让别人做就好,你这样抢他们的工作,到时管事的看到他们不做事反而会罚他们。”
你不习惯被人伺候着,只觉得这些顺手能做的小事没必要麻烦别人,被陆沉这么一提点才晓得自己差点好心办坏事。你扁扁嘴,用脚踢了踢垂在地上的裙子,脚踝传来的一阵钝痛让你不禁皱起眉头。
“果真是摔着了。”他刚才就见这好动的人儿走路的模样有点别扭,但又一直东跑西走一刻不消停,他都没机会开口。
陆沉示意你让他瞧瞧伤到哪了,可你却不愿意,还挪了位置坐远了。他见你不配合,便坏心眼地吓唬说要是伤了筋骨,以后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了。
你听完果真怕了,脱掉绣花鞋,稍稍提起裙摆露出泛红的脚踝。
陆沉侧过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瓶药酒,你被他这一握忽然有些难为情,下意识想抽回来,可这动作却崩到了那扭着的筋。
你的痛呼让陆沉的动作一怔,手立即松了劲,还以为是自己没掌握好力道,可他刚才根本都没使劲。
“别缩,忍一会儿,把那扭到的筋揉开就没事了。”陆沉重新把你的脚握进手里,细看了一下脚踝的伤势,却发现上面除了扭伤的微红,还有一些细小的伤痕和瘀青。
这像是被什么磕到才留下的痕迹,陆沉稍稍挽起裙下的衬裤,一只带着铃铛的银镯子滑了下来,正好卡在脚踝的位置。
“被这镯子磕伤了,怎么也不摘下来?”陆沉抬眸看到你欲言又止的模样,再细看镯子上的龙凤纹样,顿时心中了然。
他就是做这一行生意的,一眼便认出这个镯子的做工出自何处,那精细的掐丝银工艺仅此他陆氏独有,自然不会认错。
这只银镯子此刻可不象征着吉祥如意,它跟拴在小猫小狗脖子上的铃铛项圈没有任何区别,就是怕它们跑掉找不回来罢了。
“取下来吧,以后就不会磕着疼了。”陆沉只觉得这只镯子比以往任何一只都要沉重,就像那拷人的枷锁。
你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不说话,陆沉撇开视线不再看你,他唤人取来一把剪银的剪子,在你的脚踝与镯子间垫上一块软布,防止锋利的断口划伤那细嫩的皮肤。
金属断裂时发出了两声脆响,他小心翼翼地把剪成两截的镯子取下,用软布包好,问你要不要把它兑了钱用来傍身。
你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那本来就是陆家的东西,您拿回去罢。”末了,又补充道:“这是我爹给戴上的,我不怨谁。”若不是他见财眼开,就根本没有这茬,你没想过要把气撒别人身上。
也晓得陆沉自己也不认可这件事,不然也不会二话不说就备好和离书,这下还帮你剪镯子,谁待你好,你自然是清楚的。
陆沉也不再多言,拿起药酒往手里倒了些许,用掌心的温度温了一阵才往你的脚踝上抹开。
你们就这样沉默了半天,直到他问你还疼不疼,你回过神活动了一下脚踝,感觉不到刚才那种钝痛感,才回了一句不疼了。你鬼使神差挨过去伸出手指撑起陆沉的嘴角,打趣道:“笑一笑嘛,多俊的一位公子哥儿呀,笑起来可好看了。”
陆沉哪会任由这新来的小娘子调侃自己,他把眼前作怪的手握住就不放了,故作登徒子的模样用指腹细细摩挲,才发现小姑娘的手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你被瞧得心慌,陆沉这双眼睛生得本就标致,笑着看人的时候更是能轻而易举地把别人的魂给勾了去。你连忙撇开视线,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回来,脸上不由自主地烧起来,就连耳尖尖都带上一丝浅红。
这时,一阵敲门声替你解了围,陆沉喊了一声“进”,便见一个面生的家仆拿了一碗药进来,估计他是厨房那边的做事的人。你见状问陆沉用过早饭没,看他摇头,便说空腹喝药伤胃,得先弄些清淡的垫垫肚子再服药。
家仆有些为难地望向自家主子,道:“可是大夫说这药不能误了时辰。”
“听夫人的罢,一顿早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陆沉朝他挥了挥手示意照做。
家仆应声退了,心中却不由感慨这新来的少夫人真真厉害的紧,这才几天的光景,向来自有主意的爷便听她发号施令了,自己哪敢驳她半分?
能在这深宅大院工作的家仆,眼招子都亮得很,哪位主子得势,哪位主子不招待见,他们都了如指掌。送药的回来这么一通说,消息自然而然在家仆们口中传开了,大家便晓得要好生伺候新来的主子,万万不能因为这姑奶奶不是八抬大轿进门的就怠慢半分。
厨饭做事的厨娘是个机灵人,她特地取出只新碗,跟爷平时用的那只是成对的。送药的家仆再回房的时候,手上的药换成了两碗干贝肉丝粥。
热粥出锅后晾过一阵子,已经不烫嘴了,一口清淡却不失鲜甜的暖粥落腹,把五脏六腑都熨的妥妥帖帖的。
陆沉见你吃得香,便笑道:“喜欢的话,以后让厨房常做。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提,跟王妈说一声便是。”
你眨了眨眼睛,音调都不由自主地上扬,“真的?”
“我无端骗你做什么?”
你笑得眉眼弯弯,把最后一口粥咽下肚,忙不迭地择了好话说:“哥,您是个好人!娘说好人会有好报,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陆沉被你这不着章法乱搭一通的措辞逗笑了,开头叫得亲切,随后又用敬词喊他,长命百岁也不是用在他现在这岁数上的,
他耐着性子纠正你的用词,也不准你用敬词喊他,旁人听了只觉夫妻间生分得很,就算现在只是名义上的,但多少也得做做样子,把外人给糊弄过去别落下话柄。
“我又不晓得大户人家的规矩,自然挑好的说。”你抬眼去瞧他,小声地嘀咕道,被这样一字一句的纠错,丢死人了。
“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也不用太拘着,按平时的习惯来便是。”
陆沉这般说着,只觉眼前的人儿藏不住情绪,生气欢喜都摆脸上了,特别好猜。他跟那些虚情假意的同行打交道久了,再回头跟这娇憨可爱的姑娘相处,反倒舒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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