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过往

梅苑内部,除了正对大门的北房外,还有东西两间厢房。

梅落时常年独居北房,厢房虽无人住,但有洒扫弟子定期清理,倒也干净整洁,她便问明遥想住哪间。

明遥不挑:“全凭师尊安排。”

梅落时看院角西侧那株梅树实在高大,可能会挡住阳光,就指了东厢房对明遥说:“那间吧,你先住着,回头我让人往里面再添点东西。”

明遥说好,然后抱着行李去了。

北地的天向来短,这个时候已是满天星斗,霜月凝辉,他的背影很快便隐没在檐下黑暗里,梅落时在后面看着,觉得自己或许该去帮他点个灯。

可脚步刚动,院外就传来鞋踏浅雪的闷响。

她驻足回望,见月洞门外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并列站着,一挺拔高挑,一肩脊佝偻。

是长极和千玄。

东厢房的门已经合上,槛窗亮起一豆烛火,屋内不多时便响起窸窸簌簌的细微摩擦声,梅落时感觉明遥那边应当是用不上她帮忙了,就转身走向外面的两人。

“阁主,抱歉,我管教弟子不力,让他们露丑了。”

面目憨直的长极率先抱拳行礼,对梅落时深深鞠了一躬。

梅落时没多说什么,只道:“徒弟有错,为师的也该担罚,明日去刑律司自领几杖,好好学学如何管教徒弟吧。”

“是。”

千玄在一旁有样学样:“抱歉阁主,我明日也去领罚。”

梅落时斜他一眼,道:“你领了罚也不会长记性,当年你闭关没见过夙央,你座下一些徒弟倒是对他熟悉得很,你确定你那和稀泥似的三言两语就能管住他们?”

千玄摸摸鼻子,心虚道:“话不能这么说嘛,我那些小徒儿人都蛮好的……”

“蛮好的是指跟别人围殴新来的小弟子吗?”

“……”

千玄面色颓丧,正想更真诚地道歉发誓几句,长极却开口了:“阁主,您当真要收那孩子为徒吗?”

梅落时波澜不惊道:“嗯。”

“为何?”

“想收就收了。”

长极眼神冷肃:“您就不怕他真是夙央?”

闻言,梅落时反而笑了:“怕?”

长极一哽,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担心。”

“哦,所以呢?”梅落时漫不经心地用指弯接了一只晚睡的雪蝶,指尖轻碰了碰它柔嫩却冰冷的翅膀,说,“他是夙央又如何?我把他赶出去,还是斩立决?”

长极说不出话。

“我们是修道之人,合该无忧,无愁,无惧,无悲,这种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做法,你当你是俗世枭雄?”

这一问的语调淡漠悠远,听得长极面露羞惭。

梅落时接着说:“他若不是夙央,那我平白无故赶他走,是失德无良,他若是夙央,那我更得留在身边查探实情,毕竟夙央的情况,你我都清楚。”她侧目瞧着长极,“他最初不就是拜在你座下?”

长极低着头,闷声道:“对,他十二岁进阁,到十五岁之前,一直都是跟我学的符箓。”

旁边的千玄听到这,突然插嘴道:“他还跟你学过符?”

长极:“嗯,他先跟我学的符,后来十五岁意外测出九转净莲体,前阁主就特地从万悲寺请来了茗悟大师,修建了禅院,为他做佛法指导。”

千玄皱皱眉,道:“这么说,前阁主对那小子挺好的,那他为何要……”

“夙央的事,以后再谈。”梅落时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

长极和千玄立刻噤声。

停留在指弯不久的雪蝶也被这一声惊飞,梅落时没去追随那弯曲飘忽的振翅轨迹,缓缓收了手,垂着眼睫,说:“今天就聊到这吧,七日后的早会不要迟到,天黑了,二位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说完,她不等二人回答便转头离开。

长极和千玄在原地面面相觑,对着远去的白衣躬身虚抱一拳,悄无声息地退出梅苑。

因着返回的路有一段同行,千玄见距离梅苑有些路程了,便偷偷问长极:“欸,长极,我记得夙央那小子不是使的傀儡术吗?可他先跟你学符又跟茗悟念禅,从哪习得傀儡术啊?”

长极说:“长老殿的禁术阁。”

千玄大惊:“他怎么进去那种地方的?!”

长极一脸郁郁:“夙央是个极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快,求知欲也很旺盛,在转拜茗悟之前,他拿着从雪融舍借书屋翻出来的一本符法残卷来找我,求我教与他整套完整的符该如何绘制,我看那符法偏门,不便口头讲解,就带他去了长老殿找全套典籍,恰好路过禁术阁。”

“禁术阁虽然围了一圈封印,但毕竟煞气深重,夙央出身人间与魔域交际处,对一些不干净的气息感知很敏锐,从禁术阁走过时,他问我那里放着什么,我以为就算告诉他,他也进不去,就与他说了,谁料他竟真有本事偷溜进去。”

千玄拧眉深思:“可即便他再厉害也不可能随意出入禁术阁,你们这一大帮子人又不是死的,乘令更是动不动就来这喝茶撩闲,怎么会发现不了?”

长极却是沉吟少顷,说:“尽管还没得到证实,但我猜测,应当是和他那日问我的符法有关。”

千玄问:“什么符法?”

“仿生符。”

*

梅落时回房的路上有些分心,目光愣愣地看着前方,没注意到边上投来的视线。

直到小小的一声“师尊”传入耳朵,她才恍然醒神,朝厢房看去——

明遥半边身子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只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模样似乎带点失落。

这是听到他们刚才说的话了?

梅落时面色不变,想招招手让明遥过来,可又觉得以他现在这心情好像不大合适,就自己走了过去。

“收拾好房间了?”

“嗯,收拾好了。”

声音听起来也很难过。

梅落时跨进门槛,往屋子里看了一圈,倒还整齐。

她问:“有没有哪里缺的?”

明遥摇头:“没有。”

“梅苑离往生堂和开灵轩都比较远,你要是平日听学不方便,就拿上这个。”

梅落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红帕子。

明遥立刻被转移了注意,正想伸手接过,梅落时却突然将手一扬,把帕子扔到了半空!

哗——

半个手掌大小的红帕子乍得放大,瞬间铺满视野,纹饰繁复的金丝线和四角压着的白玉四象神兽差点晃花明遥眼睛。

明遥被这神奇一幕惊得半天缓不过神,傻呆呆看了半天,听梅落时解释道:“这是神行毯,认了主之后不用灵力也能乘,给你了。”

她牵起明遥右手,在他食指指尖点了一下。

“嘶。”明遥短促地痛呼一声,只见梅落时从戳破的位置挤出一滴血,滴到飞毯上。

飞毯波动几下,周身泛起微微荧光,随后慢慢飘近明遥,犹豫一会,在他手上蹭了蹭。

“好了。”梅落时松开手,“这就是认主了。”

今日第二次感受到的轻软触感再次消失,明遥没急着去看飞毯,反而低头睨了眼空落落的手,好像心底也空了一块。

“不喜欢?”梅落时看他没反应,奇怪地问。

明遥赶紧晃头:“没有!弟子很喜欢,谢谢师尊!”

梅落时这才放心。

夜里的寒风比白天更凛冽几分,呼啸着穿过方院,钻进骨缝,冷得人血液都要结冰,梅落时修为高倒不觉怎的,明遥却是实实在在打了个寒颤,想忍都忍不住。

“阿嚏——”

他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红着脸把嘴捂住。

梅落时把他往房间里推:“进去说话吧。”

“嗯。”

墙上挂着的小油灯还徐徐燃着,照亮了左下边的桌椅,和床角一隅。

梅落时先前很少来这里,现在一看,感觉这一个小油灯的光亮好像不太够,便思忖着改日多装几盏灯在这。

屋内只有一把椅子,明遥主动拉了过来给她坐,自己反倒在对面站着。

梅落时不客气地坐下了,然后对他说:“你也坐。”

明遥左看右看,拘束地坐在床边。

“方才听到什么了?”

“听到师尊在和长老说话。”

“说了什么?”

“说……我,赶走,还有……夙央,什么的。”

猝然从明遥嘴里听到那个名字,梅落时略微顿了下,说:“再具体点。”

明遥垂头丧气:“就听到这一点,别的没听清。”

“那你还难过?”

“我以为师尊在和长老吵架,要赶我走。”

明遥说着,吸了吸鼻子。

梅落时轻轻道:“没这码事,你想多了,他们不敢和我吵,也没人会赶你走。”

明遥点点头,不知听没听进去。

可就算他没听进去,梅落时也不晓得再怎么安慰。

她冷清惯了,以前安慰过的孩子貌似只有夙央一个,不过夙央向来能装会演,假兮兮地哭一阵,等她过来好声好气安慰几句就又笑着跟她耍无赖。

明遥怎么也和他一样爱哭。

梅落时只一晃神,就又听明遥问她:

“师尊,夙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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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切黑徒弟他总想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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