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下潜

展熹承却摇头:“不行。”

厉皎鼻尖冻得微红,将拉链一股脑提到下颌尖,扭头看他。

另外两人也满是不解:“为什么?”略一停顿,霍真意神情忐忑地猜测,“……是有什么刚才没提到的顾虑吗?”

展熹承往厉皎身旁挪动了点位置,挡住风口,出其不意地说:“后天我要打工。”

梅扬:“……”

霍真意:“……”

厉皎:“。”

*

隔日雪后初霁,只可惜结束得匆忙,经过一夜,操场此时已没留下多少痕迹,地面只余下镀了一层银光的细薄覆雪。

早自习时间,展熹承一踏进教室就听见同学对昨晚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倒春雪议论纷纷。

物理课前,裹得像个米其林轮胎的阮理理杵在门口喊道:“代表,老叶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九班的班主任叶也年纪轻,资历不深,但很有一套自己的教育理念,叫展熹承过去仍旧是为了下学期的省级联赛。

“我私心还是希望你能参加。”叶也以为展熹承是担心参赛的额外压力,拧开水瓶道,“你也不用太花费心力,首要任务还是高考,假如能进国家集训队保送,皆大欢喜,不成也是个经历。”

“我不是因为怕耽误时间。”

“那是什么?”

展熹承想了想,坦诚道:“因为我们学校高考名次的奖金比保送高。”

叶也一个呛水差点咬舌自尽。

关键这个理由他还真不好反驳。

学校教职人员对展熹承一言难尽的家庭背景大多心知肚明,擦了擦打湿的办公桌面,叶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嘴巴翕张半晌还是无奈地摆摆手:“当我没说。”

走出年级办公室,走廊另一头迎面过来几个学生,人群中间厉皎背着黑色的皮质琴弓盒,稍稍侧过脸,时而开腔“嗯”一声,身后是寸步不离的陈惟竞。

狭路相逢。

打眼一看见展熹承,陈惟竞脸色立刻一沉,面带不善地眯了眯眼睛。

展熹承平淡如水,奈何身高略显优势,因此也是古井无波,反倒越像不将对方放在眼里的挑衅。

擦肩而过,厉皎似乎不露声色地放缓了步伐。

眨眼即逝的空隙,他指尖点了一下展熹承微敞的领口,一触即收,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力道极轻,以至于展熹承一刹那怀疑刚才的冰凉触感是错觉。

除了他们谁都没察觉。

晴光泼洒,操场时不时有明目张胆拿出手机记录所剩无几积雪的学生,巡视的老师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展熹承抬手摸到颈侧,早起他洗漱时照镜子,锁骨处的淤青随着时间出血区域扩大,颜色沉得发蓝。

此时用来遮伤口的白色敷料一角松了,边缘翘起来,露出下面一小片瘀痕若隐若现。

展熹承指腹摩挲两下刚才厉皎点过的位置。

……有点微微发烫。

像雨天湿漉漉的小狗舔了下手背就转身离开。

临近中午休息时间,前座的霍真意神秘兮兮地扭头道:“代表,我想起来有一个秘密基地。”

他口中的“秘密基地”是管弦乐团以前的排练室之一,如今闲置,室内中央有个小型舞台,拨开丝绒幕布,已经坐在后台座椅的厉皎撩了下眼皮,就算打过招呼了。

“我打听到张屿的家庭住址了,位置稍微有点偏。”梅扬盘腿坐地,狼吞虎咽从食堂打包的盖浇饭,报了个街道。

在场其他人可能不了解,但展熹承一听就知道那是南菱的自建房片区,按照地图软件都得七拐八拐走迷宫似的来回打转。

厉皎看着展熹承撕开自带的面包干粮,微不可察地眉间轻蹙,其余两人则早已对他的饮食习以为常。

“上次在四楼男厕发现他的时间段是放学后的深夜。”展熹承咀嚼了几下面包,“我在想假如张屿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从学校被人带走,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对啊。”霍真意张了张嘴,胳膊肘一捣梅扬,“那怎么办?”

梅扬绞尽脑汁:“可是咱们也没法成天到晚跟着他啊?”

霍真意恨铁不成钢:“再想!”

装满牛肉拌饭的饭盒“咔哒”一声,在光滑的木地板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稳稳当当地停在展熹承腿边。

展熹承抬眼看向对面的厉皎。

“买多了。”厉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另外吵吵嚷嚷的两人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展熹承盯着他垂眼貌似专心使筷子的样子看了两秒,舔了下嘴唇,故意说:“反正都打包了,你晚上带回家吃吧。”

厉皎:“我不吃剩饭。”

展熹承不依不饶:“也没打开,这不算剩饭。”

厉皎也不反呛,动作干净利落地“啪”地揭开饭盒,从最边角的地方舀了一小勺米饭放进嘴里。

薄切的牛肉片边缘微焦,嫩而不腻,浇了一片冒着热气的酱汁,底下铺着新鲜的生菜碎。

展熹承愣了一瞬,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没藏住。

眼见厉皎唇线微微朝下偏了偏,下巴也抬高了半分。

——河豚预警。

展熹承赶紧“识相”地一抬手臂捞过饭盒。

这时梅扬猛地一拍大腿。

“假如我们让门卫室值班的保安盯着一点,是不是能有帮助?”

厉皎跟展熹承同时望向对方。

梅扬面露愁色:“就是不知道该找谁,怎么说服,这种盯梢学生的事多少有点敏感,保安能同意吗?”

“就为了这点事?”

放学时段,北区门卫值班室,纪行拽得二五八万得窝在靠椅打了个哈欠:“不就看个人吗?准奏。”

厉皎连表情都没动,只一个眼光飞过去。

纪行当即正襟危坐,缩了缩脖子悻悻道:“……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沿街道路轰轰烈烈倾洒着大片淡粉的垂枝梅花瓣,春末将近,三三两两的人群缓慢地涌出校门。

“最近怎么老是你值班。”厉皎瞄了眼值班室杂乱的陈设跟墙角烟头,“你舅舅呢?”

纪行手指在游戏界面滑动,不甚在意道:“我哪知道他忙什么,估计就是找朋友喝酒打麻将去了。”

厉皎从斜跨的书包掏出纸袋,没多做停留:“沈楷言让我给你带的。”

“我不要。”纪行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地脖子一梗。

“不要就扔垃圾桶。”厉皎才不管他们兄弟又吵哪门子架,扬手就扔他怀里。

公交车行驶过道路夹缝盘根错节的丰茂绿植,一拐弯,前方的玻璃车窗映出南山老街的站牌。

这站下车的乘客不少,展熹承走到后排的双人座椅,坐到厉皎身侧靠过道的空位。

距离张屿家地址所在的冷水街道还有四站路时,厉皎手机屏幕的听歌软件界面蹦出一条微信消息。

【展熹承:纪行有什么异常吗?】

原本望向窗外飞掠而过街景的厉皎眼睫动了动。

【π:没有。】

【π:他舅舅确实有点行踪不明,但这人就没靠谱过。】

展熹承默然不语。

先前查到纪行中途退学销声匿迹,他条件反射就想到了对方那位不着四六的舅舅,显然此人是一颗不知道哪天就会爆雷的隐形炸弹。

这件事他先按下未表,只告诉了厉皎。

车厢内人声混杂,展熹承沉思片晌。

【展熹承:还有个问题。】

【π:说。】

【展熹承:你在听什么歌?】

【π:……】

车窗玻璃模糊地反射出厉皎隐隐无语的神色,他将手机收回口袋,也不看展熹承。

就在展熹承以为他不会搭腔的下一刻,手心悄无声息地落入一只白色的AirPods。

左耳。

展熹承慢慢戴上那只耳机。

听过无数次的慵懒爵士乐柔软的旋律流淌而过,像泡在静谧的温湖一同下潜。

并排而坐的两人犹如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谁都没说话。

却好似被不可触碰的无形的线缠绕着鼓膜连在一起。

这首九十年代的爵士乐是展熹承出道剧的片头曲,制作组特地费劲千辛万苦购买了海外版权。当初听闻展熹承的电视剧播出后,从南山老街的左邻右舍到状况之外的展心安,一率雷打不动地将那部他只是配角中的配角的剧集盘出包浆。

狂轰滥炸之下展熹承都快听吐了。

但那些人中不包括此刻在身侧呼吸声清浅的厉皎。

没有永远十七岁的厉皎。

目的地近在眼前,厉皎又收到了展熹承发来的聊天信息。

【展熹承:很好听。】

【展熹承: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听吧。】

【π:我也有个问题。】

公交车停靠在冷水街道痕迹斑驳的车站,沿着坡道顺势而起的建筑常年暗潮,天台上下重叠,绿幽幽的湿气透过砖缝往外钻。

拐角尽头的陡坡石阶上方,密密麻麻的芒草叶细长而锋利,先一步抵达的梅扬举着索尼dv机,跟霍真意胳膊勾在栏杆,朝他们远远挥舞着手中的冰棍。

“张屿溺水的时间是在八月七号。”

厉皎背光踩在上一级台阶,一边将耳机收起来,一边语气随意地回头说:”那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地砖缝隙渗透出湿绿苔藓的潮气,习惯同行以保护姿态殿后的展熹承一瞬呼吸停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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