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下水道

沈楷言:“邻居说李栩读书时期成绩还不错,中等偏上,就是性格比一般人内敛寡言,后来中考失利没继续念高中,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了,没两年杳无音讯。”

展熹承眉心蹙起:“也就是说,李栩目前也下落不明?”

“还没完。”沈楷言说,“你没注意到他父母吗?”

展熹承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都去世了?”

“火灾。”沈楷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艰涩地开口,“包括李栩煤气中毒的哥哥,全都一起葬身火海了,就在李栩失踪后没两年。”

展熹承一时无言。

“这不对劲吧!是不是?”沈楷言音调陡然抬起,又赶紧息声,“……他们家族难道有什么诅咒吗?还是被死神缠住了?”

休息时间的住院部走廊悄然幽静,展熹承迈向护理站,垂眼温声询问:“请问简蕙贞患者在哪间病房?”

值班护士抬头呆愣了片刻,视线在这张骨相清峭的脸扫过,又落在他鼻梁上显得相当斯文败类的银边细框眼镜,语气尽量平稳地清了清喉咙:“……您、您是病人家属吗?

“我是她外孙李栩的朋友,听说老人家住院特地来探望一下。”展熹承举起手中沾着露水的鲜花,应答如流,天花板角度刁钻的日光灯宛如电影片场精心设计的打光,衬出了宝丽来相片般不经雕饰的好看。

值班护士打开床位管理系统,在屏幕调出住院信息扫了一圈,轻声提醒:“系统里登记的紧急联系人是‘梁执’,跟您说的李栩不太一样……确定是简蕙贞女士吗?”

展熹承装傻充愣:“不应该啊,紧急联系人通常不都是亲属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值班护士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噢,对了,刚才还有位梁老太太来探望她,年纪挺大的,提着保温壶,应该就是刚下电梯没多久。”

展熹承眼神一凝。

……梁老太太?

他立刻将这个称呼与电梯里的银发身影对上,意识随之一紧,面色却波澜不惊,只是微妙地停顿顷刻,接着故作奇怪地一耸肩:“谢谢,我直接打电话问问吧。”

值班护士迟疑片刻,还是没忍住问出口:“那个……请问,您是展熹承本人吗?”

“不是。”展熹承鬼扯不打草稿,张口就来,“我是他表哥。”

一走进安全通道,展熹承立刻点开搜索引擎,随即如愿以偿地在零零散散的仙桥外国语学生废墟探险遇险的报道文章发现了似曾相识的名字。

——梁执。

展熹承跟其他人一起被带回仙桥市局的时候,领队的刑警队长就叫梁执。

不仅如此,接连几个隐隐透出蹊跷的关键点都有他的身影。

零落的线索下水道藤蔓似的生根发芽紧紧缠绕。

这个梁执跟李栩是怎么搭上线的?

假如厉皎的溺水案件有猫腻,得利者无意是嫌疑人厉庭深,那么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展熹承眼帘微阖,好似迎头撞上一堵死胡同,时隔多年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头疼欲裂。

恰在此时,铺天盖地的热搜弹窗推送争先恐后地蹦出。

“展熹承怎么又爆黑料,这次证据能捶死吗?”

“……我操校园霸凌致死是认真的吗?这不是一般的严重吧?!”

“厉皎是谁?怎么我搜到彼时有条帖子说是展熹承高中时期的年级第一?”

“大白天看得我起鸡皮疙瘩,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展熹承面相很阴沉……”

霓虹灯映照着满地积雪,展熹承关上驾驶座车门,瞥见助理火急火燎发来的微信消息,异乎寻常地心如止水,紧跟着朗香的电话就来了。

"你在什么地方?到底什么私事还没处理完?"郎香语气压着火,但不是冲着展熹承。

法国梧桐的树枝在挡风玻璃投下阴影,展熹承不自觉盯着街边奶茶店淡绿色的冬日热饮广告牌,暗道因为厉皎他已经开始产生频率错觉了。

自从发现厉皎喜欢蜜瓜味,与之相关的琐碎产物便不由自主地从犄角旮旯蹦到展熹承眼前。

以前展熹承的世界里是没有蜜瓜的。

展熹承收回视线:“很重要的事情。”

一时半刻,郎香也不好追问,只得语速惊人地千叮咛万嘱咐:“反正你现在千万别轻举妄动,网络就这样,听风是雨,真真假假没有意义,你安心等公关这边运作结束再回应。”

“嗯,我知道。”展熹承一如往常地应声,不用问也清楚此刻恒观公关部又是深陷舆论人情仗。

郎香在经纪人这行的履历战绩是业内翘楚,展熹承从不怀疑她的专业能力,自身也没有艺术家的清高脾性,只是按照摸爬滚打习得的权衡利弊特性,在娱乐圈偶有沉浮,总在顺流,面对风险的基准总是理性地将损失降到最低化。因此郎香从不操心他脑子一热干出什么蠢事,甚至恒观全公司上下都公认展熹承比那帮十八线小明星都更容易共事。

展熹承自然也一清二楚。

可是此刻不一样。

他很想厉皎,非常非常地想。

以至于此刻他心里除了倍感荒谬竟然生不出多余的情绪,似乎天大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都可以不管。

只是在想见厉皎,见到他平安,见到他睡得好。

展熹承点开微博,飞快发了一句话。

接着他眼皮也没撩一下,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看也不看霎时惊起的千层浪,顺势点开触屏的车载广播掩盖嘈乱的杂音。

夜海的潮汐起伏回旋地倾泻。

“……听众朋友们好,接下来请收听今天播放的经典曲目‘潮汐池’。”电台主播沙哑的声线在背景音乐中荡开。

预想的旋律却没出现。

一开始展熹承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工作人员操作失误放错了。

须臾间,鼻腔灌满冷冽咸涩的冬海气息,仿佛碎冰拂过礁石缝隙。

展熹承呼吸一窒,整个人身体失重般一坠,四肢被某种力量无声地牵引向下拖拽,寒潮也在转瞬被另一种气息替代,潜入春日尚未苏醒的浅滩,视野水光摇曳,从海底透出微末的光斑逐渐映亮意识深处的残片。

“叮。”

一片幽静的海面冒出气泡。

混混沌沌的,展熹承眼睫微垂,指尖在床沿摸到发出微信消息振动的手机。

【π:没事。】

【π:前两天不太方便。】

正午的日光在卧室木地板晕染出一轮薄金,展熹承瞬间清醒,手臂一撑倏地坐起身,解锁手机,拨出语音通话。

“你在哪里?”

“……啊?”对面愣了一下,带着短促的错愕。

“厉皎”,说着展熹承已经拿起外套往客厅走,“我问你在哪里?”

“学校。”厉皎声音大病初愈似的,有气无力地淡淡道,“今天管弦乐团有比赛排练,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嗯。”展熹承跟投身游戏事业的展心安打了个招呼,手指勾上钥匙,声线清润低哑,“想见你,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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