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皎却没什么波澜,撑起身异常平静:“就算有也不能怎么样,他除了给我在水里投安眠药,其他的都能说成是一时兴起撩架,又没成功做什么,顶多训诫处理。”
“凭什么!”纪行额头还红肿着一大块,听罢当即气短,但确实也难以反驳。
展熹承也一清二楚厉皎说的是实话。
“说到监控,你睡着的时候我拜托梅扬跟霍真意去找你们管弦乐团的负责人老师查一下储物柜位置的记录,到现在没来消息,应该暂时是没什么异常。”顿了顿,又慢条斯理地汇报,“还有就是……做笔录我可能会麻烦点,因为宣河京的家属指控我下手过重。”
纪行还在愤愤不平:“不过你怎么惹上这么个疯子,要不是我们在隔壁的剧本杀店,闹了一圈找到地下一层,都不知道他把你拖哪儿去了。这人想干嘛啊,吃饱了撑的闲出屁来了……操,他不会是把你抓走割肾卖器官吧,也不对啊,他家都开这么高档的宠物医院了还缺钱吗?”
厉皎捏了捏鼻梁骨当作没听见这个疑问。
安眠药效还没散,他缓了缓神,清浅地呼吸几下调整气息问展熹承:“你怎么不再重一点?帮我那份也打了。”
纪行满脑子毫无头绪,展熹承却不一样,三两下被纪行的连珠炮一提醒,加上厉皎眉梢轻蹙的反应,匪夷所思的答案呼之欲出:“……他想把你关起来?”
红线。
血墨写的情书。
安眠药……
闻言纪行大惊失色地一个后仰:“关起来他自己亲手割肾吗?他有医师资格证吗?他就割肾!”
还真是揍少了。
思及宣河京此刻应当正在医院接骨,展熹承像是在陈述晚餐安排:“我等会儿再去补一下。”
没说这个一下具体是哪个动词。
纪行在旁边听着,感觉哪天厉皎平地摔展熹承也会对着空气挥两拳替他出气。
说不上缘由,他总有种自己此刻有点多余的直觉,遂识相地低调退场。
厉皎没继续搭腔,而是拿医用消毒湿巾仔仔细细擦了几遍手,仍旧犹嫌晦气,忽然转身捧住展熹承的脸。
展熹承:“?”
厉皎磨了磨后槽牙解释:“……驱邪。”
展熹承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略作思索,故意摆出一脸正气过头的横眉冷对神情配合他,有些不着边际地心想原来如此。
厉皎黑釉色的瞳仁比普通人略大,只留窄窄的眼白,因而清澈得有一缕鬼气。
一旦对视就很难挪开视线。
形状色泽截然不同的眼睛倒映出近在咫尺的彼此。
“有效果吗?”展熹承也不催促,好像只是纯粹好奇自己能否降妖除魔。
指尖托着线条锋利的下颌骨,厉皎看着他,发觉自己正在用很难形容的语气轻声开口:“特别有。”
从心灵到双手都被净化了。
好奇怪。
一墙之外纷纷扰扰,明明眼下有那么多事情亟待解决,明明那么多追踪许久的谜团只差临门一脚,自己却又在数展熹承的眼睫毛。
于是厉皎心知肚明地无理取闹道:“都怪你眼睫毛太长了。”
展熹承佯装思忖状,“唔”了声:“……虎牙我还可以努努力,眼睫毛我真没办法保证剪了就不再长。”
厉皎展颜一笑。
“说正事。”厉皎松开手,“我想先去修那台收音机,总觉得很多线索也许就在今晚能拼出最后的答案。”
展熹承颇感遗憾驱魔行动结束得如此迅速,略一点头:“沈楷言后来发的信息你看见了吗?他问到一家店能修这款型号的索尼收音机,而且地点……我们都去过。”
自从展熹承回溯到初春的那个清晨,不过短短几周的时间,展熹承跟厉皎共同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
因此厉皎没有任何犹豫:“江大附近?”
展熹承替他接上下半句:“傍晚我们避雨的那家黑胶唱片店。”
正商量着,手机闪烁出来电提醒。
展熹承接起刚应了两声便脸色微变。
挂断电话后,他尽量平心静气地跟递来询问目光的厉皎说:“张屿被人带走了。”
*
半个小时前,浓蓝色的霓虹灯晕染在南山老街青砖石的沟壑缝隙。
引人注目的警车停在顾客人头攒动的盒饭店门口,身穿皮夹克的男人年纪约莫三十出头,掏出警官证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市局的,带证人回去询问录口供。”
盒饭店的员工不疑有他,甚至还有好奇心作祟的食客搁下筷子,探头探脑地跑到门外街道试图发掘一点热闹能凑。
体型单薄的男生自然也言听计从地坐到了警车后座。
视野昏暗,张屿隐约感到一丝不安,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先前出示证件的警官已经发动引擎。
轮胎碾过井盖发出低闷的响动,警车穿过旧城区街沿成排的老楼,拐进人迹稀少的拆迁改造区。
一阵急刹,红蓝警灯在潮湿薄幕中打出跳动的光斑,四下空旷,只有另一辆车型低调的墨灰色越野车停在暗处。
后座的张屿险些因为惯性一骨碌撞在椅背,借着一闪而过的车灯划过,他才看清是谁坐在那辆越野车的驾驶座。
雨水截断了惊恐的呼救声。
车门敞开,梁执将昏迷的张屿从后座拽出来,半拖半抬地拉向那辆墨灰色的埃尔法。
“辛苦。”厉庭深漫不经心地摘掉西装袖扣,像是看见他随手扔进来一个物件。
梁执却没空跟他聊闲天,默不作声地坐进副驾驶位,摸出烟猛吸了两口:“废弃疗养院那具白骨没出什么纰漏,最快下周就能按无名尸解决,现在就看你怎么处理,南菱这片我暂且说不上话,”
“你知道他是谁吗?”厉庭深指腹拨弄后视镜下吊着的一只捕梦网,驾驶座中控台的家庭合照中身穿滑雪服的幼年厉皎站在积雪的山坡,身后戴着护目镜的少年明净地露齿一笑。
透过烟草味的缭绕白雾,梁执面颊抽动,语气终于掩藏不住愠怒:“你少给我摆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要不是你得意忘形不肯斩草除根,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境地。”
“要不是我,你还在衔村起早贪黑地摆摊讨生活。”厉庭深嘴角噙着的微笑像道骇丽刀痕,手指却粗粝,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道伤疤,“还是坑蒙拐骗在局子里蹲着?”
“……”
梁执五官拧结地熄了火。
“所以搞清楚了吗?”厉庭深情绪难辨道。
“还能是谁?”梁执掐灭了指间的烟,甩过去一沓材料,说不清在讽刺谁满是嘲讽地冷笑了下,低声喃喃道,“就是‘李栩’啊。”
硕大的积雨云压向远方,直至尽头城市边缘的灰蓝暮色。
高铁站台,雨线遮住远方视野,距离列车到站还有三十秒。
半封闭结构的站台信号堪忧,厉皎按耐住急躁的心情接收前线发来的监控录屏。甫一接到张屿被市局警员带走做口供的消息,展熹承立刻反拨了报警电话,又拜托正在宠物医院试图协调的几名民警再三确认,得到的答案都是没这回事,毕竟人是展熹承留下的,他自然得过去跟警方说明情况,先前张屿所说的诸如“勒索”跟“心愿会”,个中缘由旁人更是不清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分头行动,厉皎先跟沈楷言买了张最近时间前往仙桥的高铁票,还没出发,学校休息室那边又传来新进展。
并排而站的沈楷言打了个漫长的哈欠:“都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况且你对仙桥又不熟……不是,南山老街你也不许去添乱,安心在家里待着别乱跑,好吗?别万一展熹承还没找到那个张屿的人影,你又不知道被拐到哪个犄角旮旯!”
通话另一端的纪行应声吱哇乱叫,愣是吵出了公放效果,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厉皎一个字都没听懂,抽空抬了下眼:“说什么呢?”
沈楷言毫无感情地翻译:“他说,‘怎么就不好玩了,多刺激啊’!”
与此同时,视频显示加载完成百分之九十。
聊天群里梅扬的头像反复弹出。
【梅扬:我去……】
【梅扬:还真有人悄悄放进你储物柜。】
【梅扬:见过偷手机偷外卖,没见过偷摸给人送塞东西的。】
【梅扬:我算是服了,玩谍战呢?】
【霍真意:梅扬你少废话。】
看这个说辞,肯定不是宣河京了。
可是除此之外,厉皎想不到谁是可能的嫌疑人。
他直接无视梅扬一长串不着重点的絮絮叨叨,往下划动屏幕。
【霍真意:刚才我们看了好几遍。】
【霍真意:才敢确定。】
【霍真意:这人我们也不认识!完全没见过,说不定都不是一中的学生。】
厉皎:“。”
好吧,全都是废话。
厉皎几乎习以为常地无言以对了几秒,飞速及时止损,点开视频。
这段手机二次摄录的监控镜头画面捕捉到的身影虽然稍显模糊,但熟悉的人却能轻而易举地辨别出相貌特征以及那身始终如一的黑色穿搭。
比如厉皎。
“嗡——”
列车掠过流光溢彩的广告牌破开氤氲的雾色,减速停靠在站台。
暗潮的风冷飕飕地拂过颈侧,厉皎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
迟疑片刻,他乌黑的眼珠一寸寸游移到对着手机苦口婆心的沈楷言,心想怎么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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