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一件还带着温度的大衣突然被披到了自己肩上,运动后的身体被冷风一吹就很容易凉下来,刚刚被冷漠拒绝的雪橇犬毫不羞涩,热情地蹭过来,主动为脆弱的人类取暖。

手机屏幕还亮着暖光。

夏宴条件反射地把手机摁灭,但那段记忆不止承载于屏幕里,脑海里很清晰地勾勒出了后面的画面。

【20:05】

她应该是一边嚼着休息室为选手准备的口香糖,一边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打字。

【不拿吗?】

【那我告诉老头你不是HF那位修板大师好不好~】

【微笑(JPG.)】

连着发了三条消息,夏宴就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其实拿不拿都没有关系的,没有遮光板自己也会闭眼。

而闻阚就算不拿,老头也不会知道,维修师的人选,就在这些心眼子的周旋试探中被暗中掉了包。

拜托,那位真大师一看头像就是老头那个风格的,再选一个老古板到身边来干什么?现在这只大狗用着这么顺手。

【20:30】

此刻前面11位选手都完成了比赛,而自己已经站上了出发台。

夏宴几乎以为这小子打算破罐子破摔时,突然听到了他的呼唤声,有点焦急,几乎能想象到那双好看的眉,又怎么皱在了一起。

她不再耽搁,挥手向裁判示意,迅速走到了后台。

在没有人的休息室,年轻人急促的喘气,比刚刚拉着自己跑后的声音更大、频率更高。

紧接着,雪镜被轻轻摘下,只过了几秒,又被同样一双手戴到头盔卡位处。

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脸颊被那双手的小指尖轻轻地蹭过,带着点痒丝丝的温热,恍若错觉,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她重新站回出发台上。

由于临近出发又被自家教练叫回去叮嘱的选手很多,裁判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一切如常地挥下彩旗。

【20:31】

同时把雪镜拉下,夏宴对着一片漆黑疾驰而下。

遮光板阻断的记忆看似惊心动魄,但在网上各种疯传的视频里不过是身体的极限折叠,香槟喷涌的气泡,观众在雪夜的欢呼,以及女滑手赛前冷静的一瞥。

谁又能想到视频主角的记忆在出发台就戛然而止?结束在休息室里急促的脚步、交错的呼吸,与蜻蜓点水般克制的一碰中。

脸颊至今似乎还留着余温,夏宴果断地摁灭屏幕,把手机丢进了兜里,慢吞吞地站起来,揉着久坐后有点酸麻的腿,仰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她突然发现,失去了有着厚底的雪鞋,自己居然比闻阚矮了一个头,甚至抬眼都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颚线。

“这几天想出去玩吗,我有认识的马场老板,可以去北岸线跑马......”

这人浑然不觉眼前女孩萌生的一点小怨念,正翘着嘴角笑,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没有一点曾被威胁过的阴霾。

她手指动了动,悄悄避开他大衣上的毛绒绒,又缩回了衣兜内。

这次在南岛持续工作了这么久,一连完成了好几个拖欠的拍摄任务,甚至还答应老头参加这场从预赛开始就风波不断的公开赛,现在有个放松的机会——

“不去,覃辛老胳膊老腿,骑马不适合他这种老年人。”

她把头别了回去,把北岸线壮美的海景甩出脑外,心不在焉开始纠结老年人怎么还没打电话,再晚点都可以想象一会儿会强制性接受到怎样唾沫纷飞的咆哮。

闻阚挑了挑眉头,天气预报此时正发来消息,预计半小时后有暴雪,将消息弹窗叉掉,手机屏幕上露出的赫然是一段聊天对话。

【覃教练,雪场这边人太多了,我和夏宴避开记者先走了一步,很快就到酒店和您汇合。】

【小闻啊,那就辛苦你看好夏宴了,万一遇到记者千万拉住她,不要硬怼,有什么事回来给我讲。】

【教练放心。】

此刻天空开始飘小雪,由于突发的暴雪天气,预约的司机选择了绕行,发来的消息显示还有半小时才能到达。

夏宴耳尖被冷风一刺激,冻得通红。闻阚思考了片刻,拉着她熟门熟路地进了路边一家餐馆。

大胡子老板听到门口迎客的风铃声响,还没看到人就热情地招呼了出来。

一见到这么晚的两位客人,就饶有趣味地吹了个口哨:“你这小子,这么晚了怎么还来,还带个姑娘。”

老板黑头发黑眼睛,操着一口熟悉的家乡话,打量着餐馆内部装饰的夏宴瞬间把头转了过来。

“等车,喝口姜茶。”随手帮老板拂去风铃上一点落雪,铃声更清脆起来。

夏宴从来没见过闻阚这一面,与平日里纯净的孩子气完全不同,语句简短,没了那种叽里咕噜一通输出的莽撞感,却不显得冷淡,反倒是有种相交多年无所谓的熟稔。

很新奇地坐下,大胡子老板很快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姜茶,很适合这个落雪天。

闻阚特意在她那碗里加了方块红糖,用小银勺轻轻搅拌,沸水的颜色逐渐深沉起来,姜的辛辣气被甜丝丝的糖块抚平。

“这位介绍一下?”大胡子老板一脸看好戏的嘴脸。

夏宴八风不动。

会怎么介绍呢,顾客?偶像?

还是——

“同伙。”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大胡子老板手里的杯子重重地磕在了窗台上。

夏宴挑了挑眉,雪橇犬都是这么记仇的物种吗?

不过稍一偏头,就捕捉到了大狗红透的耳朵尖,两只手还忙个不停,继续搅拌着杯里的糖块。

老板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到国外太久,对中文愈发生疏了,磕磕绊绊地为好友找补道:“同伙嘛,就是一起做很重要的事,关系很亲密的人对吧,我懂的,闻一定是这个意思。”

夏宴觉得那个可怜又小巧的茶杯柄要被老板的手给捏坏了,于是宽宏大量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解释听上去比高高在上的偶像更有温度,有一种说不清的联系感,好像一只赌气的大狗。

但只要你一招手,他又会慢吞吞地蹭过来,信任地注视着你。

闻阚一下一下缓缓地把方糖搅匀,把稍稍烫手的茶杯放到了距离夏宴一手远的位置。

她心中很隐秘的一角被温和地触碰了一下,也不管温度,在雪地里冻得冰凉的手一把握住了杯壁。

两人很快喝完姜茶,告别了大胡子老板,回去的路上车窗外开始飘很大的雪花。

但车里很安静,或者说赛场后夏宴的情绪就很平稳地固定在了一个阈值上,好在她平时就不是话多的人,所以周围很多人都察觉不出来夏宴情绪的低落。

闻阚也探不清底,只能感受到她的心里隐约藏了一些事情,于是刚刚才在餐厅玩笑般回答了老板的问题。

不逾矩,也不显得生疏。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承认了老板那通胡乱解释……已经恢复成正常颜色的耳尖又染上了一点点微红,被藏在了大衣竖起的立领上。

司机从一上车开始就一直盯着后排穿着漆黑雪服的女孩,等到夏宴终于把防风的护脸摘下,突然在前座激动地大喊:“你不是今晚那个华国的1440——叫Xia——”

闻阚很快接上司机卡顿的话:“夏宴。”

司机一脸恍然大悟:“对,就是这个名字,你今晚表现超棒!”

南岛是一个滑雪胜地,当地的许多居民都把滑雪这项运动纳入了自己平常的生活圈子。

对于一个本地司机而言,看一场家门口的滑雪公开赛事,或许就跟我们出们看到楼下打乒乓的小朋友或者打太极的老大爷一样稀松平常。

夏宴弯了弯眼,表示感谢,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虽然都处在滑雪的大圈子中,但野雪毕竟还是小众方向,除了随同拍摄的团队,很少会有现场的观众,自然也没有这么直观的面对面反馈。让她错失领奖台后有一点低沉的心情突然畅快起来。

临时来参加这个比赛只为堵住覃辛的嘴,但那可是金牌诶,玩体竞的人天生就追逐最高的位置。

有能力为什么不去拿冠军呢,又不是不喜欢。

一句偶然赞叹奇异地点燃了夏宴在职业大跳台比赛上的胜负欲,也难得生出一点捉弄的促狭心。

她歪了歪头,常年遮掩在密不透风的护脸下的白皙面孔突然凑近,闻阚甚至能看到女孩脸颊上细弱的绒毛。

“要不要打一个赌?”

夏宴喜欢赌约,这也是野雪圈最喜欢的社交活动,一个有趣的赌约能更大限度地激发独狼们的肾上腺素,让他们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去征服更高的雪山。

“作为我的同伙——”

夏宴咬重了最后两个字,古井无波的眼眸在车窗外的霓虹下光影流转,显得晶莹剔透。

“应该很了解我吧。”

了解自己的喜好包括脚下雪板的每一点细节;了解跳台能力的深浅,以至于能毫不犹豫冒着巨大风险递上遮光板。

雪山上的猎人往往都有一种敏锐的直觉,闻阚一时间觉得自己要被那双漆黑的眼睛看透了。

年轻男人胸腔里的鼓点声突然急促起来,后排几乎弥漫着一股缱绻又紧绷的气氛。

很难想象一个惯常面无波澜的人突然露出这般惑人的情形。

有点犀利的话,但语调确是柔软的,尾音也有点点拖长,甚至扑面而来的气息还甜丝丝的,是刚刚自己放到姜茶里的方糖。

闻阚瞳孔陡然缩紧,敢于在闪光灯面前不管不顾把她叼出来的大狗僵硬在了原地,半晌才有一声低低的呜咽漏出牙齿。

夏宴可没管那么多,她只听到了一声有点迷糊的好,就开心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

“赌什么?”

闻阚声音有点沙哑,夏宴觉得大狗今晚吹了寒风,说不定感冒了,回去得喂一碗冲剂才好。

“那就赌下一场比赛,我会跳什么动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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