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里属于已经开发的范围,但并不是热门景点,十二月也不是旅游旺季,他们走了一上午,没有碰到多少游客。
现在天阴下来,丛林掩映,雨水细密,树影摇动,像蛰伏在阴影里的不明生物。
“你听见了吗?”齐家慕有些发怵,回头问姜颐。
“好像有,”姜颐仔细地听了听,细密的雨声中,夹杂着清脆的的哭声,像是孩童的声音,有些尖细。
“不是吧——”齐家慕向后退了两步,“应该不是节目组的恶作剧吧?”
姜颐摇摇头,扶着廊柱站起来。
手心传来的刺痛扎得他哼了一声。姜颐低头去看,手心有血流出来。年久失修的凉亭被风霜侵蚀,柱子上的漆大块大块掉下来,剥落出里面的木头,根根毛刺扎进掌心的软肉。
“你还好吧?”听到姜颐的声音,齐家慕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没事,”姜颐放下手,望向哭声传过来的地方,“是有小孩在哭,我去看看。”
“哎哎哎,”齐家慕犹豫不决,在越下越大的雨和独自被留在山里这两件事间难以抉择,抬眼看见刚刚还烧得睁不开眼的omega冒雨往山下走,连忙喊他:“我跟你一起去吧。”
姜颐只好又回过头搀扶他,慢吞吞地往前走。
哭声越来越清晰,雨水也由细丝变为黄豆大的雨点。姜颐搀着一个不算瘦弱的alpha在雨水中走,浑身湿透,双腿有些哆嗦,说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疲惫。
沿着环山小路拐过一个弯,哭声仿佛就在耳边了。
姜颐用手背抹了抹被雨水糊住的眼睛,看见不远处幽暗的雨帘中,背靠着护栏网、蜷腿坐在路边的人影,看身形像是个孩子。
“需要帮助吗?”姜颐放下齐家慕,往前走去查看情况。
“需要,需要,需要的!”
那个蜷坐在路边的人影扶着护栏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姜颐:“需要帮助!”
跑近了姜颐才看清,是个小男孩,看样子才十岁。姜颐蹲下身:“发生什么了?”
小孩儿的头上披着一件大人的外套,但雨太大了,已经完全挡不住什么。他急切地去牵姜颐的手:“找不到妈妈了,走丢了!”
小孩连哭带喘,言语混乱,大概是吓到了。
“没事,”姜颐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小孩的头,“走吧,先下山。你妈妈应该也在找你。”
“......好,谢谢哥哥。”小孩儿哭了两声,终于缓过来一点儿,才想起来要讲礼貌。
齐家慕摇摇晃晃地踱过来:“小孩儿走丢了?”
姜颐点点头,叹气说:“雨太大了,先下山吧。他好像在发烧。”刚刚摸到孩子的脑门,有些烫手。
齐家慕没有吭声,借着从头顶茂密的树叶缝隙中漏下的光线,他看见眼前的omega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雨水打湿了头发,顺着修长的脖颈往下,流进衬衫的领口。
昨天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他应该是化了妆的,眉眼间有一些讨好意味的脂粉气。
现在雨水倾盆,omega寡淡素净的一张脸微微仰起,和他说话,嘴唇很薄,白到透明,出于社交礼仪的需要而带着一点温和礼貌的笑意。
闪电刹那明灭,几乎照亮整个天际,雨水冲刷omega的眼睛,明晰透亮,泛起玻璃珠子的光泽,漂亮得惊为天人。
齐家慕怔怔地看着姜颐的脸,手臂和脚踝的钝痛无意识地唤起混乱的记忆,脱口而出道:“姜枝夏是你什么人?”
因为齐家慕脚踝受伤,姜颐手里又牵了个孩子,他们到达山脚下时已经完全天黑了。
周欣急得发疯,上来抓着姜颐的胳膊差点哭出来:“你真的吓死我了啊姜颐!我差点要报警了,到处找你都没看到。”
姜颐病得想死,被周欣摇得更想死,把手里的小孩交给工作人员,一句话也不出来了,先回房间冲了个热水澡。
换了身衣服下楼,工作人员已经开车把小孩送去了警局,齐家慕坐在沙发上,有跟组的医生正在查看他脚踝的伤。
“好一点了吗?”周欣端着保温杯递给他,“喝点姜茶。”
“还好,”姜颐说。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周欣忧心忡忡的,“明天一天不拍也行。”
“没事儿,休息一晚上就可以。”
喝了热姜茶,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堵在肺管的滞痛感缓解了不少,医生处理完齐家慕胳膊上的伤口,过来查看姜颐的病情,开了些药吩咐姜颐睡前服用。
“明天还能拍吗?”导演蹲在一旁抽烟,烟灰飘落在雪白的地砖上,被鞋底踩湿,脏污一片。
“能的,”姜颐点点头。
齐家慕却好像在走神,低着头,呆滞地盯着裹了一层纱布的脚踝。
“家慕,你感觉怎么样?”齐家慕的经纪人走过来说。
齐家慕这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抬头就看见客厅里围坐的一圈人都在看他,连忙点头说:“我没问题的,就是脚崴了,不严重的。”
导演又安抚了几句,因为明天还有拍摄,其他的嘉宾也都各自回房睡觉了。
姜颐回到房间,吃了药躺在床上,想到齐家慕在山上的反应,迟迟睡不着。
他好像有点害怕。姜颐仔细地回忆,在辨认出姜枝夏和他眉眼间的相似之处时,齐家慕怔了几秒,随后趔趔趄趄地后退了一步,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牵强地笑了笑,说,可能认错了。
姜颐闻言,很淡地点头,说,有可能的。
之后下山的时候,齐家慕始终一言不发。
姜颐混乱地想,但是退烧药的药效开始剧烈发挥作用,脑袋沉的让他无法分辨到底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
外面好像还在下雨,比起下山的时候小了很多,周欣离开之前把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从缝隙里漏出一线清白的月光。
在即将睡过去的前一秒,姜颐听到在滴滴答答打在玻璃上的雨点声中,传来轻微的咔哒一声。
有点睁不开眼,姜颐迷迷糊糊地想。
紧接着,又传来很轻的两声,咚咚的敲击声。
很闷,像是敲门的声音。好像不是幻听,凭借最后一点意志,姜颐从床上爬起来,朝门外喊了一句:“欣姐?你在敲门吗?”
声音又闷又哑,姜颐咳嗽了两声,去够床头的杯子,太黑了也看不清,吧嗒一声,半杯水打翻在地上。
咚咚。再次响起两声敲击声。
姜颐彻底清醒了。
顾不上去管打翻在地上的水,姜颐木然地扭过脖子看向完全被窗帘遮挡的落地窗。
——敲击声不是从门外传来的。是从窗外传来的。
姜颐现在有点想唱那首,是谁在敲打我的窗。人荒谬到一定程度是有点想笑的。
好在窗外的鬼没有破窗而入的意思,再次敲了敲窗户。
一只很有礼貌的鬼。这样想着,姜颐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但拉开窗帘的时候手仍然有点抖。
雨没有停,一柄细长的路灯孤寂地立在雨中,细细的雨帘在水银灯惨白的光照下,像千万根银针扎向地面,冰冷疼痛。
檐下,扒着窗户的那只鬼浑身湿透,见姜颐木木的没有反应,再次抬手,叩了两下窗户。
“......”看起来是比闹鬼更荒谬的事,姜颐沉默地打开窗户。
“睡着了?”闻洵之撑着窗棂翻身进来,又妥帖地把窗户关上,拉上窗帘,顺手走到床边,摸到开关打开了床头灯。室内顿时笼罩在暖橘色的灯光中。
“......”
姜颐没说话,很难说清是因为荒谬到无语还是病得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他转身走进卫生间,取了两块干净的毛巾,走出来,递给闻洵之。
闻洵之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黑色长裤,一身出门远行的打扮,但身边没有行李,冲锋衣看起来也不是防水的,浑身湿透,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站在屋子里两分钟的时间,脚下的木质地板上已经攒起了一滩水。
还是一只水鬼。
发烧烧得他思维混乱飘忽,姜颐不着边际地想。
“先去冲个澡,”姜颐从衣柜里取了一身干净衣服,递给闻洵之。
“有点小。”闻洵之说。
“那你别穿。”姜颐有气无力地答。
“......”闻洵之瞥了姜颐一眼,大约是看他病得随时要晕过去,没再说什么,接过衣服和毛巾,走进卫生间。
趁闻洵之洗澡的时间,姜颐又拿了块毛巾,哼哧哼哧地擦地板上的水。
闻洵之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姜颐蹲在地上收拾,皱着眉弯腰扶他:“我来吧。”
姜颐从地上站起来:“没事。已经擦干净了。”
“......”闻洵之没说话,在床沿坐下,手里拿着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
房间里静得可怕。
姜颐靠着墙,想往床上一躺睡死过去,但是闻洵之坐在他的床上。发烧的不适感和感冒药里的安定成分麻痹神经,姜颐有点无法思考了。
“闻——闻少爷,”姜颐虚弱地开口,“你——”
姜颐很想问他大半夜打算做贼还是入室抢劫,仅存的理智让他调转话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看你,”闻洵之放下毛巾,看他一眼,“药吃了吗?”
“吃了的,”姜颐点头,“我没事。”
“周欣说你病死了,”闻洵之声音淡淡的,“我怕你死外面。”
“欣姐——”姜颐抿了抿唇,“她有点夸张,我没事,有点发烧。”
“行,”闻洵之站起来,走到姜颐面前,没等他反应过来,不客气地摸上姜颐的额头:“——好像还在烧。”
湿凉的掌心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触碰到滚烫的额头,姜颐背靠着墙壁,想后退才发现退无可退。
“闻——”
闻洵之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还在烧。去医院。”
“——不用的,”姜颐很轻地拨开闻洵之的手:“我吃药了。”
没有回答。姜颐抬眼,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得很近了。闻洵之用了他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很清淡的柠檬甜香。
姜颐别过脸,视线没什么焦点地凝视着木地板上的那一小块深色的地方,是刚刚被闻洵之站立的地方,被水打湿之后又擦干净,但仍然有点潮。
锁骨上泛起一点凉意,姜颐蓦然回神,低下头,才看见闻洵之发梢的水,很细地往下坠落,滴在他的锁骨上,没入睡衣的领口。
“闻——闻少爷,”姜颐错开身。
没有等姜颐推他,闻洵之已经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怎么了?”
“你——”姜颐有气无力地看了眼窗户,“为什么不走正门?”
“怕被拍。”闻洵之坐回床沿上。
无可非议的理由。姜颐默然。他的照片应该出现在时政专栏上,而不是娱乐周刊的头版头条。
“这样,”姜颐心不在焉地点头。
“嗯,”闻洵之走到窗边,用手将窗帘拉开一点缝,往下看,似乎真的在确认有没有跟踪偷拍的新闻记者,背对着姜颐说:“毕竟你现在是明星了。我只是个素人。被拍到不好。”
姜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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