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有些热,正是吃水果的好季节。
江予白觉得省钱省到底。干脆自己种,刚好有个朋友院子。
种了一棵果树,很矮很小。但很喜欢,是她第一次种的。
难得下午一起去买菜,吃了顿不错的晚餐。
最近白子安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和她学做菜,她当然是不让——因为鉴于上一次某人差点烧毁厨房的经历以及比盐还咸的半生不熟菜和比炭黑的饭,电饭锅也英勇就义。
真是闹心的家伙。从那以后再也不允许她进入厨房。她自知理亏,也真的不敢再踏入一次。
最近胆子又大了起来,不仅进厨房,还乱动调味料,使江予白头很痛。
这会儿正磕着瓜子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放映着老套的肥皂剧,两人对此没兴致,笑嘻嘻聊了起来,正聊得酣畅时,忽然江予白手机来了电话。
一看来电显示,当真是愣了一下。迟疑着接通了。“喂?”
“喂?您好,请问您是沈微的家属吗?”
喉咙发紧,千言万语突然卡在咽喉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跳用力敲打着胸口,提到了嗓子眼。
“是,我是。他怎么了?”
“是这样,他现在正在医院,情况有点麻烦,可能需要动个小手术。您能不能来一趟?”
“好,好,是哪个医院?我现在去。”
“人民医院。谢谢您配合!”
电话“嘟嘟嘟”的挂断了。
头很痛。
手术。
医院。
一个人。
一个叫沈微的人。
回忆涌上心头。
回忆会杀人。
*
自她姑姑疯了以后,姑父怕影响她学习,也不得已把她送到她小舅那里去。
小舅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当时有自己的女友。
当时也是被他逼,不能不认一个未过家门的女人叫做小舅妈。
那女人看着似乎很讨厌她小舅,说实话,她其实想不通:她小舅是硕士毕业,虽然不算名校,好歹也是个211,而且要脸有脸,要钱有钱,哪里都好,人也老实,为什么那么叫她讨厌。
反倒是这个未娶过门的媳妇,没有固定的工作,有时自己都养不活,没钱交房租,就在整夜不关门的奶茶店坐一个晚上,还一堆坏毛病:纹身,抽烟,喝酒,骂人……一个仅对她小舅的坏脾气。她对江予白倒是还好,不过还是冷淡,只是不像她对小舅那样冷嘲热讽。唯有一个优点,大概就是一张好看的皮囊。
可是世界上那么多漂亮的,她就好比群星璀璨中的微小一棵,百花齐放中的一株,毫不稀奇。
她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有怎样的魅力,可以让小舅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如果单纯想要个漂亮女人,他条件那么好,虽然漂亮女人不是遍地都是,但肯定能找到。
可是找个顺从他的,或者是别的也总好过两人天天吵架的好。
江予白对她所知不多,而且这个人一直是她小舅心里的一道坎,永远跨不过。
只知道后来啊,他们大约真是闹了很大矛盾,女人就走了,这一走,再也没回来过。
她小舅发了疯一样找她,找不到,然后很颓废,班也不上,什么都不干,每天都买醉。
她自己也待不下去,只能自己出来打工养自己,还得还债。
她小舅就是沈微。
而现在人正躺在医院里。
……
匆匆赶到医院。大概跟医生了解了情况,还好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说肠胃出了点问题,需要动个小手术罢了。
江予白看到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紧闭的双眼,说道:“别装睡了,没意思。”
“还是小予厉害,知道我在装睡。”男人苍白地笑着,手指枯瘦,略显病态。
“别闹了。你得做个小手术,你肠胃出了点问题。”
“不……不用啊……我哪里有什么大事。”男人瞬间惊恐起来。
男人已经很少工作,没有钱了才会打零工,先不说他愿不愿意做,哪怕愿意,恐怕也是囊中羞涩。
“你不做也行,反正我付钱了。我替你做?”江予白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非常体贴的给了个台阶。
“好了,我做就是,钱以后给你。”男人无奈道。
“少喝点酒,劳神费心,还把自己喝进医院来了,你可真能。”
“哈,你这小姑娘,才多少时间不见,竟然开始教育我来了……我可是你舅舅。”
“怎么?舅舅就不让说?”
“当然不。批评的是。但酒是戒不掉。”
“那你自生自灭好了,懒得管你。这么冷的天,还麻烦我来来去去,你是够舒服,我可不爽。”
“你好狠的心。”
“呵呵。吃了吗?”
“没。说到这是有点饿。”
“等着,买点东西来给你吃。”
江予白站起身,出了病房门。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睡了,因为太累。
……
江予白回来时发现多了一个果篮。正疑惑着是谁来了,沈微就醒了。
也很困惑,问她: “你买果篮干嘛?花那冤枉钱。”
江予白耸耸肩,“不是我买的。”
他看着床头柜上的果篮,愣怔的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地抽气,呼吸好像很困难,每呼吸一次都要用尽毕生力气一样。
然后突然像疯了一样,入魔一样,念着一个名字:“盛一叙,盛一叙……”
前女友的名字。
他爸他妈早就去世,他几个姐姐早有家庭,又背景离乡,怎么可能会回来!……一定是她……只能是她……
癫狂一样跑出去,大喊着前女友的名字:“盛一叙!盛一叙!你出来!我知道是你!你胆小鬼!为什么不敢来见我!”
“你小点声!……还有其他人在休息!”江予白连忙劝阻他道。
其他病房的家属当然不满,出来就说道:“这里不是神经病院!不要来这里撒泼发疯!管管你家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拦他。”连忙道歉,过去拦人,却发现他瘫在地上哭。
骂道:“没出息!丢人!”
费力拉他起来,回了病房。
他只是哭,不说话。
哭累了就昏睡过去了。
*
她记得沈微20多岁那会儿比她还活力,每天晚饭一吃饱就带她去散步。而且有个怪习惯,喜欢带油灯。
说是当时来大城市的时候顺手带上的,以为没有灯,走夜路要用油灯照。
好在这油灯还是有用的。有一片地方是未开发区,那里没有路灯。
盛一叙也会跟他们一起散步,两人只有在那时候气氛倒没有那么僵。
也记得沈微讲这油灯陪他好多年,走过很多路,是他的心头宝。
可是有一天油灯不见了。他为此难过很久,可旋即又说道,他还有另一个心头宝,然后看向盛一叙。女人就撇过脸,不去看他。
他就仍是那么痴痴看着那个人。
*
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有一个叫盛一叙的人过世了。
她得了绝症,命不久矣。
她有个很记挂的人,叫做沈微的一个人。
她曾经袒护的一个人。
学生时代的沈微因为长相清秀而被骂娘娘腔,她就恶狠狠地警告那些人不要再说出这种恶心的话来,否则就撕烂他们的嘴。
她那时是个混混。
她很喜欢沈微,这个干净的小男孩。
但是她不能跟他在一起。因为她是个烂人,她有绝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以去死。她会毁掉他。
所以面对沈微时她总是很冷淡,希望他能知难而退,可他不但没有,反而更加对她好。
会在天冷的时候送外套给她,会在吃饭时故意说自己吃不下给她吃很多,会因为她一句伤人的话难过一整天,会小心翼翼地讨好她,会把唯一的伞给她自己淋雨跑回宿舍……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沈微只是盛一叙一个人的就好了。
但是不可以。
沈微是谁的都好,就是不能是她盛一叙的。
死前那一刻,看着临走前拿走想着给自己留个念想的油灯,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现在沈微在干嘛呢?已经有了新女友了吧?新女友肯定比她好,哪哪都好,能给他幸福……
但是盛一叙错了。
微小如沈微,没能忘了她。
记了一辈子。
*
沈微吃完说要出去散步。江予白也随着他去了。
自那油灯丢了后他买了个新的。
他买完了还抱怨着没有旧的好。
两人无话一直走到了那片未开发区,沈微点起了油灯。
也是这时候江予白才发现,掌灯的人残破不堪,形销骨立。
他早已三十岁。不是二十多岁那个年轻人了。
但他还是那个掌灯的人。
但是掌灯的人太苍老,灯换了新的,却没有旧的亮。
回到医院并不打算守着他一夜,反正也不是重病,索性就回去了。
结果在红路灯十字路口那里的灯光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疑惑着走过去,发现就是她。
“那么冷,你呆在这里做什么?”有些责怪她。
“想起你出门没穿太厚,怕夜间冷,给你送过来。”指了指手上的大衣,无辜的说道。
“对了,果篮你看到了吗?我没放错吧?”
“你送的果篮?”
“对啊。”
“你跟着我来了?”
“好吧,被发现了。”
江予白心疼她站在冷风里那么久,肯定冻坏了。
“真是的。怎么这样啊,你是不知道冷吗?”
“没事,我不怕冷。你快穿上。”
江予白也没再说什么,默默穿上了。
“你不在医院守着了?”
“他又不是重病,活得好好的,我干嘛要守他?他生活不能自理还是怎的?”
“那我们回去吧。”
“好。”
两人这么在傍晚静谧的小路上走着。
回到院子里发现种的小树东倒西歪,面目全非。
察觉江予白的眼神,解释道:“被调皮小孩用石子砸了。”
江予白感到有点可惜。
白子安安慰她说明天可以再种一棵。
江予白只说太累,不想种了,就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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