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络依回到国安部时，发现自己桌子上放了一杯冰咖啡。口味和他以往喝的不一样，闻着没有那么苦。
他端起咖啡，举棋不定地左右看了一圈，想找到咖啡的来头。就看见郑晓武探了个脑袋，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
“咳……我刚刚看程菏泽要帮你接咖啡，就顺便帮你拿来了。”郑晓武说，“程菏泽选的那个口味我之前喝过，非常苦非常难喝，所以我就帮你换掉了。”
“谢谢。”秦络依没有在意郑晓武的自作主张，他把咖啡放在一边，问道：“——你怎么在我办公室等我？”
“我得跟着你。”郑晓武摸摸鼻子讪讪地说，“徐部长不想让我继续查这个案子，怕我不安全。整个局里，只有你说话有用，而且支持我。”
郑晓武说完又紧跟着问道：“你是支持我的吧？”
秦络依看了郑晓武一眼，语气平静地问道：“你想查吗？”
“我当然想。”
“那就查。”秦络依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口腔里滑过一片凉意，“徐林茂只是吓唬你一下，他不会真的干预你的。”
郑晓武忍不住问：“你很了解我老师？”
“不算了解。”
“他……好像和你有什么恩怨情仇？”
秦络依顿了顿，拿起了咖啡，“那是过去的的事情了。”
“能给我说说吗？”
秦络依笑了，“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诶，中将，通融一下嘛。让我这么一直好奇下去，我晚上觉都睡不好了。”
秦络依没说话，只是看着郑晓武的眼睛。
郑晓武和那双眼睛对视片刻，鬼使神差，他忽然问道：“你……做过智能体移植？”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种问题在现在这个时代是非常不礼貌的问题，好比问：“你是不是残疾”“你是不是整过容”。
他察觉到自己的唐突，顿时舌头打结，连忙想说些什么弥补，却见秦络依一挑眉，随即淡然地点点头。
“好久之前做的了。”秦络依指了指自己的右眼，“不过我不是因为身体本身的疾病做的移植。只是觉得移植超智能体之后，工作会方便一些。”
说着，秦络依的右眼泛起微微的蓝光。霎时间，那眼睛仿佛深夜里幽静的大海，还有远处古老的歌声回荡。
郑晓武有些傻了，他一方面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为了工作”能直接换掉自己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样的工作才配得上如此大的牺牲；一方面他感觉自己要陷进那双眼睛里了。无论是中将原先的眼睛，还是替换后的眼睛，瞳色都很深，眼尾微微上调，形状很漂亮。郑晓武出生就在火星，一辈子没见过地球的大海，但此刻他却忽然从这双眼睛里感受到了海的辽阔和旷远，心底渗出一丝清凉。
就在郑晓武愣神的时候，他看见那双眼睛垂下了。秦络依抿了口咖啡，把杯子推到一边，对他说：“太甜了。”
“啊？”郑晓武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他头脑不清不楚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这个一点……我……我再去给你接一份？”
“不用了。”秦络依说，“你准备一下，明天那几个联盟的人就要亮相会场了。”
他顿了顿，才对郑晓武说，“不过到时候我没法和你们一起，你们谨慎行事。”
·
夜里一点，郑晓武带着几个组员偷偷摸摸地来到了第二天访谈会的现场。
其实他们国安部拿到入场身份还是很容易的，但他们是去“干坏事”的，是要拆赵晗和宋柯岩两人的台的，而且现场要准备屏蔽仪等等设备，不好大张旗鼓地从正门进，就在布置会场的夜里偷溜了进去。
“老大。”刘千城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打了一个哈欠，声音悲愤地说道：“我们不是来查案的吗？怎么跟做贼一样？”
“嘘！”郑晓武猫着腰窜到舞台后，用联络设备问张玉源，“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要点时间。”张玉源看着电脑上跳动的字符代码，手指不停地敲着键盘输入，“他们防火墙做的真是好，好多年没见过这么难黑的了。”
“千城，你先藏好，等着到时候控制屏蔽仪的开关，拿好扫描检测设备，看看到时候能不能给赵晗他们做个脑部CT！”
“老大！”刘千城欲哭无泪，“不是，这对吗？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而且我们这行动真的合法吗？部长不是不让你继续办这个案子吗？”
郑晓武没有跟他废话，只是说：“出了事我担着！刘千城，先把仪器装好！”
“好好好。”刘千城闷头开始在舞台背后装一个精巧的小设备，可以设定信号屏蔽时间。同时又检查了一下手腕上的生命体检测的手环，对郑晓武说道：“……应该都准备好了。”
郑晓武瞥他一眼，“不要‘应该’。虽然说是出事我担着，但假如我们几个被抓住丢警车里，难道不丢人吗？”
“哦哦哦好的。”刘千城嘤嘤嘤地说。
“老大，后台已经侵入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好。”郑晓武把耳麦往耳朵里塞了塞，“你先歇一会等着吧，现在是凌晨四点……还有四个小时，好戏就要开始了。”
刘千城在一边弱弱地问：“那我呢？”
郑晓武沉吟片刻，打量了一下手直哆嗦的刘千城，叹了口气，决定给他换个简单点的活儿。
“算了，屏蔽仪和扫描他们大脑这块儿让我来做。你到时候现场录像。”
“录像？”刘千城紧张磕绊地说，“这，这里准录像吗？”
郑晓武翻了个白眼，“那这里还不准夜里偷偷来呢。没事，你不用怕，到时候记者肯定多得很，你就说你是xx媒体的记者。甚至你直接说是我的朋友，想给我拍两张照片都行。这活儿完全没风险，要不然你就还是负责屏蔽——”
“诶诶诶，别，别啊。我还是录像吧。”刘千城感激涕零地放下手里的设备，火箭般地窜出后台，仿佛刚刚做了什么偷鸡摸狗大逆不道的事情，再呆一秒就会原地爆炸。他对郑晓武比了个心，“爱你老大，你最好了，我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郑晓武接了刘千城的活儿，开始琢磨着自己藏哪——好像哪里都不合适，手环的扫描功能是要非常近的距离才能实现的，所以他在台下显然是无法完成扫描的。他面有菜色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走路的声音。
有人来了！
郑晓武心里一惊，马上侧身翻到柜子里藏了起来。他抬眼看了眼表，才四点半，心里不由得腹诽道：现在的工作人员来这么早吗！火星不是不准这么早就开始工作吗？
可外面的人才不管有没有到法定工作时间，直接打开了外面的灯。门口依稀又响起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郑晓武听不清讲话的内容，只觉得柜子里太过闷热，憋的他连呼吸都费劲，就差没窒息而亡了。
实在是太憋屈了！郑晓武愤愤地想，想自己英明一世，现竟如此窝囊。
这个藏在柜子里的方法实在是下下策，他的四肢都无法伸展开来，不一会儿就发酸发痛。郑晓武正透过柜子的缝隙，小心地打量着外面，准备时刻溜走。
但好巧不巧，他所在的隔间挨着化妆间，似乎是个男士换衣间。过了一会儿人非但没有变少反而更多了，来来往往地穿梭在各个场地里。郑晓武摁着自己打颤的腿叫苦不迭，面对那些换衣服的男士，眼睛也纷纷非礼勿视地闭上了。
正当他绝望地想着什么时候访谈会才能开始，他才能在中间出去时，他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说时迟那时快，郑晓武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是谁，就见那人迈步往他藏身的柜子方向走来。
郑晓武一瞬间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他拼命捂着胸口想让它跳慢一点，好让那“咚咚”声在一片寂静里不那么显眼，可都无济于事。他只能缩在柜子里眼睁睁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步伐，连气都要喘不过来。
一瞬间他绝望极了，只祈祷这人只是路过这个柜子，而不会打开。他都开始想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尴尬地被抓住，怎么被灰溜溜地送到警局，怎么跟徐林茂写检讨……
柜门不出意外地“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几束光透了进来。郑晓武无助地在柜子里抱着头，仿佛一个被抓住的罪犯。他闭上了眼睛，等着开门人的审判。
可半晌，他也没听到意料之中的质问或是惊慌失措地谩骂，他疑惑地抬头，就看见秦络依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郑晓武：“……”
好吧，对视的一瞬间，他情愿是别人发现了他。
他侧过脸，极不体面地从柜子里出来。那点羞耻的火从耳朵烧到了脖子，红通通一片。他不敢去看秦络依的眼睛，只能狼狈又尴尬地揉自己酸涩的腿，半天才智障似的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秦络依挑挑眉，看着窘迫的郑晓武道：“这话似乎应该由我来问你。”
“我……我来执行任务……”郑晓武磕磕绊绊地说，“我就随便藏一下，打算溜走的，一直来来往往地有人，我也，我也不知道这是换衣间。”
他说完傻傻地抬头，发现秦络依似乎化了妆。这人的唇上涂着浅色的唇彩，皮肤显得更白了。秦络依身上只穿了衬衫，怀里抱着西装，显然是来更衣室换衣服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藏在这里？”郑晓武晕乎乎地盯着他问，“前面几个来的人都不知道啊……”
秦络依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右眼。郑晓武这才想起来这位中将给自己换了个“智能体”的眼睛，估计这只换的眼睛有红外线扫描等等高级功能。
“你今天也要上台讲话吗？”郑晓武问。
“有一个小环节要参与。”秦络依答的漫不经心，“你怎么藏在柜子里？”
郑晓武干咳一声，“说来话长。”
“不管你要执行什么任务，都麻烦先回避一下。我要换衣服。”
郑晓武连连“哦”了两声，脸已经烫的可以煮鸡蛋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急急忙忙找补地说：“我没有看前面几个人换衣服，我，我都是闭着眼的！”
秦络依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眼睛弯了弯，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说，知道了。
郑晓武走到门口，又转过来小心地问：“那什么……我这样出去不会被发现吗？更衣室不都是一人一进吗？”
秦络依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里的衣服，帮郑晓武开了门。
门开了后竟然直接是电梯。秦络依刷了自己的卡给他摁了43层，然后帮他关上了电梯门。
“七十三号是我的休息室，里面不会有别人，这个电梯也是VIP专属电梯。我一会儿上楼带你出去。你最好趁着这几分钟组织一下语言，给你的行为一个合理的解释。”
[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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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审判之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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