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乘风不想上报联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一旦上报了,肯定又要有冗长的手续,肯定又有人怀疑有人支持,一群人再要搞一堆投票评判,最后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结果,兜兜转转说不定半年一年就过去了……还不如秦乘风直接派人下去,早点结束那些人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带兵很多年了,对手下的军人有绝对的权威。她想派一支队伍去解救或是迎接那些地球人几乎毫无压力,但她担心的是地球上的人到底有多少?他们的道德水平究竟退化到了什么地步?火星能容纳那么多“难民”吗?
无论怎么说,这些人肯定会和火星社会脱节,根据芙洛伦说的,很多人还在里面犯了罪,这些人又怎么审判?要占用多少人力资源?
所以秦乘风怀疑,如果她告诉联盟里面了,肯定会有人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假装不知道有那么一群苦苦挣扎的地球人好了,否则就要对那些人负责。当然更多人会不同意这种观点,于是双方吵的不亦乐乎,问题本身会被一再搁置。
秦乘风一闭上眼睛,就又想起了那封信的内容,“强/奸,殴打,甚至杀人,都在这个船上变得常见。这里仿佛回到了茹毛饮血的原始世界,甚至比那更糟。人性的恶被淋漓尽致地彰显,他们动起手来没有丝毫的良知,我没有一天不活在惴惴不安当中。”
一群人受迫害的场景历历在目,她仅仅是想了半刻就觉得自己等不了了。
这事儿不能等。
可眼下还有黄秋泽在火星的另一隅虎视眈眈,秦乘风不好直接调兵前去,她怕黄秋泽趁虚而入。而且芙洛伦没有说诺亚方舟还有多少人,罗保尔有怎样的武装力量,诺亚方舟上的反动势力规模究竟有多大,所以派多少人去也成了问题。
人多了就显得大张旗鼓,现在没有联盟的审批,她完全是私自行动,到时候肯定会罪加一等,更何况她还要保留兵力提防黄秋泽;人少了一次救不下来所有被困在诺亚方舟上的人,甚至可能没法抵抗诺亚方舟上的火力攻击——她要是没记错,当时秦关则给诺亚方舟设计了排炮口,为了方便它炸掉海底的礁石等等以防卡住,这排炮口现在到可能成为妨碍秦乘风击破诺亚方舟的阻碍。
想到这里,秦乘风叹了口气,一时有些左右为难。她讨厌联盟里的不作为,各个部门之间只知道推诿扯皮,一到要人干事了,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人影都看不着。
郑晓武看的皱起了眉头,忍不住问秦络依道:“所以最后是怎么办的?”
“秦乘风派人去了。”秦络依答道,“但是联盟已经先她一步知道了,那个张德志靠不住,早把一切东西都说出去了。”
“啊?那秦上将……”
“联盟不许她去,美其名曰要先研究情况,这是秦乘风第一次公然抗命。”秦络依顿了顿说,“她做不到让船上的人在暗无天日的情况下再等那么久了,三天后就率兵出发了。”
“她亲自去的?”
“她亲自去的。”
“那火星上的战场怎么办?”
“她留给伊维森了。伊维森的能力也能当个主将,只是她一直想跟着秦乘风,所以没有自立门户。”
“我没有后面的第一视角记忆,只知道秦乘风这一趟掀起了轩然大波,无数人的命运就此改写,地球的,火星的。”
“你父……秦教授是什么态度?”
“他不支持也不反对。他不想让秦乘风出这个头,但他想看看他提出的诺亚方舟计划存活了多少人,以及再没有法律的情况下,社会究竟是什么样的。”
“但是火星上很多人还是支持的,毕竟也才过了一二十年,诺亚方舟上还有很多人的亲信。更何况民众还是有最质朴的价值观,这些人考虑更多的还是要去‘救’地球上的那些人,而不是火星的资源分配问题。”
“也是。”郑晓武点点头,沿着秦络依大家记忆继续看下去。接着是“乘风号”的随船录像,秦乘风按照芙洛伦之前信里提到的位置,找到了诺亚方舟潜藏的海沟。这艘巨大的潜艇半掩在岩石下,看起来破败不堪。潜艇的机身上锈迹斑斑,上面长满了青苔水草,里面还有鱼虾穿梭,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秦乘风没打过水仗,一时心里有些犯怵,她只能提高警惕,小心地驾驶着水陆空三通的飞船们慢慢下潜。
她们找了半天才找到“门”,也就是整艘潜艇对外交换物质的口子,秦乘风一马当先,用一枚小型海导弹将其炸开。
她来没和潜艇里的任何人打招呼,当然她也联系不上芙洛伦。门被炸开后果然有个对外排水、可以站人的小舱室,秦乘风和手下对视一眼,深吸一口随身携带的氧气,扣响了封隔二十二年的门。
咚。咚。咚。
秦乘风听到了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走动的声音,但没人给她开门。
她再次抬手砸了门,咚——咚——
她没有敲第三下,就在脚边动力装置的加持下,一脚把铁门踹开!
她本来就是要打这些人个措手不及,还能等他们准备好了吗?
一群护卫紧随其后,端着最新型的枪闯进了这个“禁地”。一进门,一股腐烂的恶臭味就钻进鼻腔,连他们带了厚厚的隔离面罩都能闻见。
一时间,无数双藏在暗处的眼睛都望了过来。潜艇里面的人大多面色蜡黄,形容憔悴,目光阴沉沉的,眼球里布满血丝。他们的动作僵硬而统一,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看见外人,便统一地露出獠牙。
秦乘风一一回视他们,平静地开口:“联盟太空军一队上将秦乘风,联盟十二主理人之一,代表人类接大家离开。”
那些暗沉的眼睛在听到“联盟”两个字后似乎被点亮了,他们看着穿着军装的来人,眼里透着希冀。也有人面色更加阴沉,已经不动声色地拿起了武器。
“‘诺亚方舟计划’是大逃亡时代不得已的选择,联盟也从未忘了大家。你们的亲人们已经在火星等候多时,现在请大家排好队乘坐飞艇离开!”
人群里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动弹。秦乘风也不急,她扫视了一圈人群。
忽然从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即这笑声像是会传染似的,在四下都荡漾开来。有人喜极而泣,有人干脆在这一片混乱路抱头大哭起来。
随即前排的一些人就要往外跑,可他刚挪动脚步,就听见一道沙哑凶悍的声音响起。
“我看今天谁敢——”
这人话没说完,秦乘风就发现了他的位置,不用想也知道他就是罗保尔。秦乘风当机立断开枪打掉了他头顶的一盏吊灯,那吊灯往罗保尔身上砸去,打了他个落花流水、头破血流,但又不至于伤及罗保尔的命。
“今天我会一直在这里为大家保驾护航!谁敢阻挠,格杀勿论!那个——罗保尔是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罗保尔马上拉过身边的人想当人质,可他下一刻就被从后面窜出来的联盟军按住了手脚。秦乘风刚刚看似在说假大空的话,实则一直在为手下靠近罗保尔争取时间。
太空军手脚利落地除掉了罗保尔的枪,麻溜地给他带上了手铐。罗保尔大声反抗道:“你凭什么抓我?”
话没说完就被太空军用绳子绑严实了。
“哪那么多话呢?和我们老大对着干就得抓!你有持枪证吗?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把枪对着我们上将?”
罗保尔被抓走了,那群作乱的人主心骨就没了,顿时溃不成兵,他们本来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是为了不被罗保尔他们欺负才加入罗保尔的兄弟帮的,并非本心,此刻顿时全部散了,争抢着想早点坐上飞船回去。
其他太空军根据地球当年的名单户籍把芙洛伦说的罗保尔的“兄弟帮”一一扣押了,确保他们不会再为非作歹,威胁其他人,保持潜艇内部的和谐。
因为“诺亚方舟”上的人实在太多,秦乘风这边一次自然带不完,就是她用上所有的飞船不分昼夜地运,也得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把这些人都带上火星。
她干脆一通电报发给黄秋泽和她说明了这个情况,两人暂时签了个停战协议。黄秋泽也派了一部分飞船下来运这些当年的“幸存者”,各路媒体报纸也纷纷报道这件足以计入史册的事情。
既然人都运来了,火星自然也不能装聋作哑。只好在空地上紧急搭一些帐篷等等供人居住的地方,同时移民局,公安局连夜给这些人上户口,核对身份,帮他们中的一些找到自己在火星的亲人。
一时间,火星热闹非凡。有人在卡口欢呼着上前拥抱自己久日不见的亲人,有人用鄙夷的目光审视着来人。
诺亚方舟里有人疯疯癫癫,有人喜极而泣,但他们中的大多精神已经变得有些不正常,因为潜艇上所经历遭遇和他们所经受教育不对等带来的巨大冲击。
这火星的十二年,地球的二十二年里,诺亚方舟上老死的人不算多,但病死的,自杀的,被殴打致死的不在少数。芙洛伦将那几个G的文件内容对群众进行了公示,又是引起舆论的轩然大波。
手机上的新闻日日都是有关地球人再来火星的消息,有感情类的文章:父母子女分隔二十多年再相遇的,什么分别时青丝再见时满头华发,大多写的催人泪下;也有对局势分析的文章:这些来火星的地球人,应该去哪;还有对人性剖析的文章:诺亚方舟上罗保尔的一家独大——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凡此种种,难以枚举。这些充斥着火星,刺激着人们麻痹许久的神经。芙洛伦的764次尝试,只有这一次被人们看到,但那已经足够了,人们感激她没有放弃。
但是最后,诺亚方舟上的人没有完全转移到火星。
一来确实是火星一时间难以处理如此多的外来人口,二来有些人年纪大了,不想再奔波。他们认为地球就是自己的根,不愿再背井离乡,去往火星生活。
联盟自然答应了这些人的提议,允许他们留在地球,同时批准了一些想去地球的火星人回地球生活。
联盟还派了治安的法官和代理人驻留诺亚方舟,确保诺亚方舟上的一切公开公正。同时建立了地球火星的往返专用通道,便利交通。并且还搭建了网络桥梁,大家使用共同的社交APP和服务器,两边可以自由地交流,彼此融入。
郑晓武正打算感慨,突然发现秦络依的身份居然已经变成了少校,他惊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又升职了?”
秦络依淡淡道:“秦乘风下去援救这几天,我帮了伊维森一点小忙。”
郑晓武暗自咋舌,知道“小忙”不过是秦络依的谦辞。腥风血雨的战争里,什么“忙”小?他感叹的同时更多了佩服,就在他想好好吹捧秦络依几句时,听见秦络依说:“诺亚方舟上的事情,我倒是有第一视角。秦乘风不愿意脑机接口,所以芙洛伦把内容都传给了我。你想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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