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强盛,照得人眼前恍恍惚惚的,都快睁不开。
吃过午饭后,我递给白慈一条朱砂手串。
“做什么?”
白慈用眼神询问我。
“戴上它,你八字轻,需要东西镇着。最近别让它离身。”我在厨房洗着昨天买来的樱桃,头也不抬。
“哦。”
白慈这次倒没有推辞,乖乖接受了下来。
“少爷,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出去一趟。”
我动作停了一瞬,嘱咐他道:“虽然我觉着没什么,但是别给陌生人开门。”
“开了又能怎样?荒郊野岭的,我被人X掉都没人知道。”
“现在不比二十年前。”
我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天眼监控到处都是。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只要你还是你,化成灰我都能认识。去哪里我都能把你找出来…………
“没什么……放心就是。”
“嗯——”少年把朱砂举到眼前,背光而立。黑曜石一样的瞳孔中映出点点红芒:“都说盛极必衰。”
“说不定你以为阳气充足的午后实际上是最阴的时辰。”
“以后少看些乱七八糟的恐怖节目。”我抓起抹布擦了擦手,顺便塞少年口中一颗樱桃:“吃点水果快回房间去,有事给我打电话。”
“哈!我以为你会说,活人比死人更恐怖。”白慈一口咬下殷红的樱桃果,放在嘴里慢慢含着,通红的汁水顺着洁白的手指滑落,流到台面上,带来红色宛若鲜血地痕迹。他含含混混地嘟囔着。
“对你来说活人死人一样恐怖。”我没好气地回答他,心里暗暗盘算着减少白慈上厕所刷视频的时间。
“你最恐怖。”
少年翻了个白眼,吐出一颗樱桃核,一溜烟儿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咚”一声关上。
……这个臭小子。
五月份的阳光对于我来说已经十分刺眼。
戴好遮阳帽,把自己全副武装好。我往自己身上洒了些驱蚊花露水。
其实白慈说的也并不全对。
眼角瞥到树下若隐若现,匆匆飘过的黝黑色阴影,那是因为意外事故死亡而着急踏上黄泉路的幽魂。也只有在午后阳光正盛的时候,能稍稍窥见一点。
灵魂不是尸鬼,照到阳光并不会让他们受伤。有些因为意外事故死亡,灵魂脱离□□太过迅速,没有来得及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灵魂会茫然无措的在原地游荡一会,然后被主管这个区域转世投胎的鬼差带领着去往鬼门关,交给引魂人。
既然这里有只亡魂在游荡,那么鬼差应该…………
我有些期待地往四周望望——路边空荡荡的半人高野草毫不留情地掐灭了我的侥幸。
……不在附近。
我叹了口气,心想着果然没有这么好的事。
我记得管理这片区域的黑白两个小鬼差可懒了,前段时间还因为“出外勤”太累和城隍爷闹了一天,最终城隍爷妥协,向地府申请了一块忘川河底相思石,将它镶嵌在鬼差们办公室的门柱子上,吸引亡魂前来投胎。
相思石中的执念强大,在亡魂眼中就好像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一盏两千瓦大灯泡,对他们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就好像扑向光亮的飞蛾一样。小鬼差们不用费时费力地跑外勤,亡魂们有了指引,不会迷失方向。两全其美。
“呵……”
我摇头冷笑一声,撑开手里的遮阳伞:“果然还是需要我去他们那里跑一趟吗?”
说实话,刚刚白慈的话让我有些发怵。
我仔细一想,还真是不太放心放少年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尤其是在刚刚遇见黄皮子闹事之后。
不过……
“那妖怪讨厌阳光,应该不至于在大白天跑进家里来吧。”我叹了口气。
恶鬼追随执念重诺言。既然已经许下了替那喜欢樱桃的残魂去跑腿的诺言,我也不能推辞。
最后看了扭头眼白慈卧室的方向。犹豫一会,我还是往前迈开了脚步。
既然时间不够用,那就……速战速决。
我屏息凝神,脚底下在石面轻轻一点。身体宛若离弦的箭一样,转瞬冲出去。
眼前的景色飞快的滑向身后,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
不过眨眼间,便已行过万重山。
我不是人类,那么就不会受□□的束缚。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也没有生死的概念。
不过为了融入人类社会,我还是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力量,毕竟超出常人认知的存在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芜湖!”
超快的速度带来心跳到极致的感受,我越过高耸的白杨树林,张开双臂宛若翱翔在天空,由衷地发出一声舒适地谓叹。
得亏了身处在山林,周围不见人影,我可以随意地释放许久不用的力量,尽情地宣泄。
灵敏的无感覆盖了脚下几个山头,我可以清晰地听清楚草丛中的虫鸣,还有小动物踩到枯草的沙沙声。
也能感受到偶尔夹杂在大自然的声音中的几声不和谐的痛苦哀鸣,那是属于灵魂对人间最后的留恋。它们不属于这个现世,汇成了一道灰暗的,肉眼看不见的溪流,缓慢流淌着,向前方的某个位置。
我顺着这道“河流”向前飞奔,避开人群和偶尔山道上的车辆。
直到四周越来越寂静,越来越清凉。
“河流”的尽头,避开了生人的世界,在往生路上支起了一座小小的建筑,黑瓦白墙,门口用几个金色大字印着“红叶殡仪馆”五个字。
一个长相乖巧,有着娃娃脸的少女正在门口拿扫把打扫着灰尘落叶。她嘴里轻轻哼唱着歌,高高的马尾辫在脑后随着手上的节拍一甩一甩的。
“谢琪琪。”
我灵巧地一转身,堪堪在少女面前挺住身影,惊起地面灰尘无数,出声叫了她的名字。
“咦?呀!是墨墨。”少女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在呆楞住几秒后不禁惊喜的眯起了大眼睛,丢下扫把扑上来给我个熊抱:“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里玩了?”
“来找你们查点事。”我把谢琪琪从身上“扒”下来推远了一些,拂掉身上沾得落叶和尘土,顺手把她丢地上的扫把捡起来,干净利落地将四周弄乱的地方打扫干净:“范柳在吗?”
“你是说小黑?”谢琪琪一脸星星眼地看我把垃圾扫到垃圾桶里:“在的在的。”
“哎呀,你也真是太客气,每次来都帮我打扫这里。”
少女笑得娇羞,十分自然地把一个装满纸钱和纸元宝的道具箱塞我怀里:“范哥就在主楼会客厅呢,上一波客人刚走。既然你要去找他,那就帮我顺便把这道具带进屋里吧。”
“行。”
我把箱子往上颠了颠,顺着谢琪琪指的方向走去。
谢琪琪和范柳,是管理这一片区域的黑白鬼差,也是民俗中讲的“黑白无常”。因为鬼差工作的特殊性,他们两两一组,必须往返于阴阳两界,所以有些小鬼差为了图方便干脆在阳间常驻,隐藏身份于人群中。鬼差喜阴,开殡仪馆做入殓师往往是他们最喜欢的职业。
就例如这个“红叶殡仪馆”,就是小鬼差名下的产业。谢琪琪性格温和,亲和力强,负责接待,处理杂务。范柳擅长手工活,就接下了入殓师的担子。这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硬是把殡葬行业干的红红火火。这小镇上有哪家死人了,一般都是委托他们做后事。
同时,阳间事做好了,阴间事也不能落下。
我稍稍驻足,抬头看了眼殡仪馆办公楼门口高悬的八卦镜。凭借人类的肉眼根本无法看出的是这面镜子全身散发着沉闷却穿透力极强的紫色光芒,一闪一闪的,穿透屏障射向远方。
“相思石打磨成八卦镜,也亏得这两人能想得出来。”
我闪身绕道一边,看着一只鬼魂呆滞地与我擦肩而过,穿透大门,然后……消失不见。
“进来。”
一声沉闷的男声从屋内响起,空气里弥漫着香火味。
我探头往屋内看去,却看见一个装修简雅的小型会客厅。大型的发财树隐藏在小巧典雅的吊兰栀子花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大发财树后面,有一个单人欧式沙发。有个留着乌黑齐肩长发的男人坐在那里。
他的皮肤是鬼一样的惨白色,额前头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睛,看起来死气沉沉。
“殡葬道具放那里就行。”
他对我点点头:“小白又塞给你活儿了?谢谢你。”
“小事。”
我看了眼范柳,许久不见,这家伙身上的死气又重了不少。
“你啊,最近工作压力不小?”我迈过地面上胡乱堆放的化妆道具,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与男人对视。
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昭示着他最近打交道的家伙们都不是善茬。
“是不太小。”
身前茶几上还摆放着给客人倒的茶水,热气已经消散的彻底,徒留下黄澄澄的液体,在阴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瘆人。
范柳端起面前的茶缸,也顾不得维持什么体面,咕嘟咕嘟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堆茶水,像是终于活过来一般满足地叹了口气,往后彻底瘫倒在沙发里。
“抱歉,桌上有点乱,就不给你沏茶了。”男人指指角落里被摔得粉碎的茶壶,语气淡淡:“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第五套茶具了。实在没有库存。”
“没关系,我懂。”我点点头,托起自己的下巴,施施然看向他:“既然这么累,不如……分些担子给那个白丫头?”
“这跟你无关。”范柳的脸色立马冷下来,语气强硬:“我总有办法,你管好自己的白少爷就行。”
我耸耸肩:“哦。你说的对。”
头上的白炽灯光忽明忽暗,将这个原本温馨的小会客厅映得鬼气森森——那是范柳近乎狂暴的阴气弥漫,目标直指我。
“你似乎太敏感了些。”我皱皱眉,挥散了蔓延到眼前的一小缕阴气,指责他道:“我只是提了一嘴。”
“你抽取的亡魂执念太多,里面有些阴暗面似乎已经影响到你了。”
人间执念的力量最是强大,不容于天,不消亡于地。就算化为石头,也是沉积在忘川河底,一日复一日。这种执念生前不显,死后反倒成为支撑亡魂游荡于人间的力量。当鬼差无法通过满足亡魂心愿送它们往生时,便会选择将执念抽出来。这不是个轻松的活,直接与这种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接触,本身也对鬼差生命力有损耗。修为浅的鬼差甚至会被执念吞噬,最终力量失控被强行抹消于天地。
“维持好自己的理智。”我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最近放松一下。”
“你也不想因为这个让白丫头担心吧。”
“就算你不说,我也当然明白……只是最近无法消除执念的恶鬼突然数量增多而已。”范柳视线挪到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还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说吧,你突然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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