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甫见连翘主意已定,便说道:“钱塘的绣坊、布庄最近都在招人,姑娘若不嫌弃,我明日托人帮你问问。”
“多谢李大哥。”连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这顿饭吃得也算安稳,只是各人心里都有盘算。饭后,李公甫拉着八两去厢房收拾住处,许姣容在厨房洗碗,许宣则陪着白素贞回了房。
“她要走了。”白素贞坐在桌边,轻声道。
“嗯。”许宣给她倒了杯茶,“也好,省得你总惦记。”
白素贞嗔了他一眼:“谁惦记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确实轻快了不少。
窗外月光正好,映着两人相依的身影。而客房里,连翘对着月光出神,手里紧紧攥着一枚早就磨得光滑的铜钱——那是当初许宣帮她付药钱时,她偷偷留下的。
她知道,自己与他终究是缘浅,明日起,该彻底断了念想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看似平静的决定,却在暗处被一双眼睛看在眼里。王道灵躲在许府墙外,将连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这女子,倒还有利用的价值。
次日清晨,连翘揣着仅有的几文钱走在钱塘街上,看布庄门口贴着招工告示,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问,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得很,是在找活计?”
连翘回头,见是个穿着灰布道袍的男人,眉眼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正是王道灵。她心里一紧,下意识想躲开,却被对方挡住去路。
王道灵嘿嘿一笑,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姑娘,你是不是喜欢许仙?”
连翘脸色骤变,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慌忙道:“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王道灵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你日夜惦记着他,可他眼里只有那个白素贞,你就甘心?”
连翘咬着唇,指尖攥得发白。这些日子住在许府,看着许宣与白素贞相敬如宾,她心里的酸涩早已泛滥成灾,只是不愿承认。
王道灵见她动容,又添了把火:“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不到他的心吗?因为他的夫人根本不是人,是条千年蛇妖!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能跟妖精比吗?”
“蛇妖?”连翘猛地抬头,满脸震惊。她虽隐约觉得白素贞不凡,却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千真万确。”王道灵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你想想,人妖殊途,他们本就不该在一起。许仙是被那妖女迷了心窍,才看不到你的好。你若是加把劲,揭穿那妖女的真面目,说不定就能夺回许仙。”
他盯着连翘的眼睛,语气带着蛊惑:“这么好的男人,你忍心就这么放弃?眼睁睁看着他被妖精缠一辈子?”
连翘的心跳得飞快,脑子里一片混乱。蛇妖……人妖殊途……这些话像种子一样扎进她心里。她想起白素贞偶尔流露出的清冷气质,想起小青那双锐利的眼睛,再想起许宣看白素贞时那毫无保留的信任,一股不甘忽然涌了上来。
“我……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妖精……”她声音发颤,却没再直接否认。
“你斗不过,我可以帮你。”王道灵笑得越发诡异,“只要你肯配合,我自有办法让那妖女现形,让许仙看清她的真面目。到时候,他自然会明白,谁才是真正适合他的人。”
连翘看着王道灵,心里又怕又动。她知道这人来路不明,可“夺回许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她真的能甘心吗?甘心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永远跟一个“妖”绑在一起?
“我……我再想想……”她慌乱地推开王道灵,几乎是逃一般地往前跑,连招工的事都忘了。
王道灵看着她踉跄的背影,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鱼儿,终于要上钩了。只要利用好连翘这份不甘,不愁找不到白素贞的破绽。到时候,不仅能除掉那蛇妖,还能让许仙彻底成为他的棋子。
他理了理道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像一头蛰伏的狼,等着猎物落入陷阱。
而连翘跑了许久,直到撞进一面墙似的胸膛才停下,抬头一看,竟是八两。
“连翘姑娘?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八两一脸疑惑,“脸色怎么这么白?”
连翘看着八两憨厚的脸,张了张嘴,想把王道灵的话告诉他,却又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一个念头在她心里越发清晰——或许,她真的该试试……
连翘定了定神,避开八两探究的目光,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街上人太多,有点闹得慌。”她拢了拢鬓角,心里那点被王道灵勾起的念头越发清晰。
八两挠了挠头,也没多想:“那我陪你再逛逛?李大哥说东边的绣坊待人好,我带你去看看?”
“不用了。”连翘摇摇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不远处的县衙方向,“我忽然想,或许去衙门找份活计也不错。”
“衙门?”八两愣了,“姑娘家去衙门做什么?那儿净是糙老爷们,吵得很。”
“我听说衙门里缺个抄抄写写的文书,或是帮着整理卷宗的杂役。”连翘说得认真,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小时候跟着家父学过几个字,抄抄写写还是能行的。再说……”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许大哥不是在衙门里做文书吗?那儿不用出去奔波,正好适合我。”
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哪怕只是隔着几间屋子,能偶尔看到他的身影,听他说上几句话,也好过现在这样远远望着。她甚至想,自己好歹有些功夫底子,若是真在衙门里,说不定还能在他遇到麻烦时,悄悄帮上一把。
八两听着也觉得有理,挠挠头道:“这倒是个正经去处,李大哥就在衙门当差,我去跟他说一声,保准没问题。”
连翘心里一喜,连忙道:“不用麻烦李大哥,我自己去问问就好。若是能成,也是我自己的本事;若是不成,再做打算。”她不想让许宣觉得自己是靠关系才进的衙门,更不想让白素贞看出她的心思。
八两想了想,点头道:“也行,那我陪你去衙门门口看看?正好我也要回府跟李大哥说护院的事。”
两人并肩往县衙走去,一路无话。连翘攥着袖口,心跳得有些快,既期待又忐忑。她不知道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只知道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威严矗立,几个衙役正扛着水火棍站班。连翘深吸一口气,刚要上前询问,就见许宣抱着一摞卷宗从里面走出来,眉头微蹙,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四目相对,许宣愣了一下:“连翘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连翘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泛红,慌忙低下头:“我……我来看看,听说衙门在招人……”
许宣了然,点了点头:“确实缺个整理卷宗的杂役,你若有意,可去后院找主簿登记。他为人和善,会安排的。”
“多谢许大哥。”连翘抬头看他,见他眼神平和,并无异样,心里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许大哥忙完了吗?”
“还有些事没处理完。”许宣看了看手里的卷宗,“你先去登记吧,若有难处,再跟我说。”说罢便抱着卷宗匆匆往内院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连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阳光落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心里那点因王道灵而起的阴霾,似乎被这短暂的相遇驱散了不少。
她攥紧拳头,暗暗道:就这样,一步一步来,总会好的。
不远处的街角,王道灵隐在树后,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鱼儿不仅上了钩,还自己游向了渔网中心。接下来,该收线了。
许宣抱着卷宗往内院走,心里却直犯嘀咕:连翘怎么突然想来衙门做事?方才她看自己的眼神,带着点说不清的热切,让他莫名想起现代看过的那些电视剧——剧里的连翘,可不就是为了接近许仙,才死缠烂打留在身边的吗?
“不行,不能让她留下。”许宣脚步一顿,心里警铃大作。倒不是怕连翘如何,只是经历了王道灵的挑拨,他实在怕再生出什么误会,让素贞烦心。他转身想去找主簿,说清其中关节,哪怕得罪人,也得把这事推了。
可刚走到回廊,就见主簿拿着登记册迎面走来,脸上堆着笑:“许文书,刚才来的那位连翘姑娘,字写得真不错,我看卷宗整理得正好缺个细心人,就把她留下了,正好跟你搭个手,你看如何?”
许宣一愣,顺着主簿的目光往文书房望去,只见连翘正端着一盆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靠窗的那张空桌,动作麻利,脸上带着拘谨又认真的笑。显然,她已经被留下了。
“这……”许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主簿是个实诚人,既然已经应下,再反悔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还容易让人揣测其中缘由。他总不能说“我怕她喜欢我,影响我和我娘子感情”吧?
主簿见他迟疑,还以为他不乐意,忙道:“这姑娘看着本分,又识文断字,难得的是手脚勤快,你放心,定不会给你添乱的。”
许宣只好点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翻开卷宗,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连翘。她正低头整理着散乱的纸页,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顶,侧脸看着倒也安静。
可许宣怎么也静不下心。他太清楚剧情的惯性了,也太明白人心的复杂。连翘此刻或许只是想找份安稳活计,可日子久了,谁知道会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更何况,还有个王道灵在暗处虎视眈眈,保不齐就会利用连翘做文章。
“许大哥,这摞卷宗是按年份排吗?”连翘整理好一摞纸,轻声问道,眼神里带着几分讨好。
许宣收回目光,尽量让语气平淡:“嗯,按年号分,永乐年的放左边,宣德年的放右边。”
“好嘞。”连翘应着,动作更小心了些。
许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卷宗上。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与她保持距离,再多提防着王道灵,想必也出不了大错。
只是他没注意,连翘低头整理卷宗时,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离他这么近,真好。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衙门后墙的王道灵看在眼里。他捻着胡须,笑得越发阴狠。文书房就那么大,日日相对,还怕生不出点事端?等时机一到,他只需轻轻推一把,就能让这潭水彻底浑了。
许宣啊许宣,你以为守住本心就够了?这人心,从来由不得自己完全做主。
中午饭时,衙门的伙房飘出饭菜香,连翘不知何时去了后厨,竟跟着伙夫搭手做了几道菜。端上来时,一盘糖醋鱼摆在许宣面前,色泽鲜亮,正是他偏爱的口味。
许宣看着那盘鱼,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抬眼看向连翘,见她正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分明是特意为他做的。
“躲不过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语气尽量温和却带着疏离:“连翘姑娘,多谢你费心做了这些菜。”
连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许大哥喜欢就好,我也是闲着没事……”
“你如今在衙门也安定下来了,”许宣打断她的话,目光坦荡地看着她,“这钱塘是个好地方,民风淳朴,你若是有心,不妨寻个本分的好人家,成个家,以后安稳度日,也不用再四处奔波忙碌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连翘眼中的光。她脸上的笑容僵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声音发闷:“许大哥是觉得……我在这里碍眼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宣摇摇头,语气诚恳,“只是你一个姑娘家,总要有个归宿。我已有家室,素贞是我的妻子,这辈子都不会变。你值得更好的人,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不必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他话说得直白,几乎是把拒绝摆在了明面上。旁边吃饭的衙役们察觉到气氛不对,都悄悄低下了头,假装没听见。
连翘的眼圈红了,她攥紧了衣角,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我……我只是想找份活计,好好过日子,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许宣点点头,心里也有些不忍,但长痛不如短痛,“正因如此,才该为自己打算。你若有难处,我和素贞都会帮你,但其他的……恕我不能回应。”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不再看她。话已说透,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想明白。
连翘站在原地,心里又酸又涩。她知道许宣说得对,可心里那点念想,哪是说断就能断的?尤其是王道灵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总觉得,只要白素贞的“妖身”暴露,一切就还有转机。
“我知道了。”她吸了吸鼻子,转身往外走,脚步有些踉跄。走到门口时,正好撞见来给许宣送点心的白素贞。
两人对视一眼,白素贞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屋里的许宣,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她没说话,只是对连翘点了点头,径直走进来。
“素贞。”许宣抬头,语气松了些,“你怎么来了?”
“看你忙到现在,给你带了些桂花糕。”白素贞把食盒放在桌上,目光在那盘几乎没动的糖醋鱼上扫过,“刚才……”
“我跟她说清楚了。”许宣握住她的手,“让她别再惦记了。”
白素贞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心里那点不安彻底散去,轻轻“嗯”了一声,打开食盒:“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笃定。而门外的连翘,听着屋里温和的对话,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捂住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衙门,心里的念头却在泪水冲刷下,变得越发偏执——既然好言相劝没用,那她就只能用王道灵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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