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懿对段瑾瑜的第一印象就是沉默、乖巧且听话。
尤其再配上黑框眼镜,特别像在学校里被老师喜欢的好学生,也是逢年过节家长口中必提到的“别人家孩子”。
谢嘉懿确实很累,今天一天走的路都快赶上平时一周的量,都快把他累哭了。但他也不能让段瑾瑜忙前忙后,最后被对方阻拦了几次才放弃了自己动手的想法。
段瑾瑜笨手笨脚的在那里铺褥子,还不忘和他搭话,“哥,我第一次铺床,铺的不好,你别嫌弃。”
谢嘉懿:“……”
——虽然这个弟弟长得不错人也很乖,但该嫌弃还是要嫌弃的。
但这话不能直说,说出来会被人讨厌,“怎么会,倒是让你帮忙怪不好意思的。”
然后他投以对方一个鼓励似的微笑。
本来以为谈话到此结束,但段瑾瑜好像并没察觉到他的想法,依旧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你不嫌弃就好,我这人嘴笨手也笨,总是有很多事做不好,哥,你居然不嫌弃我,你真是个好人。”
谢嘉懿:“……”
——臭弟弟屁话真多。
没办法,只能继续保持微笑。
他本来还想叮嘱一下对方褥子铺的皱皱巴巴晚上睡觉会不舒服,可对方都给他发好人卡了,他还能怎么办,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好不容易看段瑾瑜折腾完被褥,二人洗漱过后各自躺进了被窝,关灯后谢嘉懿总觉得后背被凹凸不平的褥子硌的难受,正偷偷尝试用手拽平,没想到段瑾瑜又找他说话,“哥,我睡不着,我第一次睡这种土炕,觉得好神奇。”
谢嘉懿:“……”
——还是换个印象吧,小屁孩话这么多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段瑾瑜:“哥,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我就知道自己嘴笨,不讨人喜欢,你讨厌我也是正常的。”
谢嘉懿长出一口气,“……没,没讨厌你。”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因为这一句话,段瑾瑜仿佛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第二天早上,谢嘉懿起床后总觉得脑袋嗡嗡直响,耳边总有一个声音“哥哥哥”的叫着,仿佛要下蛋的老母鸡。
“哥。”
谢嘉懿脑袋嗡的一声。
又来了又来了!
段瑾瑜洗漱完从屋外回来,肩膀上还搭着一条白色毛巾,眼神殷切的看着他,“哥,我给你留了一半热水,你记得用啊。”
说完他转身去收拾自己的洗漱用品,一边收拾嘴里还絮叨不停,“没想到井水那么凉,一口水含进嘴里,牙都冰的没知觉了。哥,你千万别不当回事,这都是我刚才得到的经验教训。还有啊,你要是觉得热水不够用就和我说,我帮你烧水,我在厨房看到一口大锅,下面是烧柴火的,虽然我不会烧,但我可以学。”
此时的谢嘉懿已经不想说话了,心里也隐隐出现烦躁感,可每到这时脑中绷着的一根弦都会痛一痛,似乎是在提醒他发脾气的后果。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护身符,半指长短似玉非玉,是父母生前给他求来的,也是父母给他留下的唯一一点念想。
谢嘉懿抬手攥住护身符,企图让自己的脑袋降降温。
一直唠唠叨叨的段瑾瑜看他半天没说话,又小心翼翼的问他,“哥,是不是我话太多惹你生气了?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你很好想和你亲近亲近多说说话,如果真惹你生气的话我向你道歉。”
谢嘉懿深呼吸几次慢慢平复了情绪,长出一口气,“没生气,就是第一次睡土炕不太习惯,昨晚没休息好。”
他脸色确实不比昨天好,眼底也带着一点青色,并不像说谎的样子。段瑾瑜似乎默认了他这个说法,也跟着抱怨道:“我也是,总觉得睡一宿腰酸背痛,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半小时后,二婶过来叫他们去吃早饭。
今天阳光不错,二婶就把折叠桌放在了院子里,看他们出来热情的招呼他们赶快坐好。
早餐是白米粥、馒头和自家腌的咸菜和鸭蛋,谢嘉懿倒是很喜欢这里的鸭蛋,一筷子下去滋滋冒油,拌在粥里特别好吃。
“怎么样,还吃的惯吗?”二婶问道。
谢嘉懿点点头,“嗯,很香,谢谢二婶了。本来是该我们小辈孝敬您的,结果还麻烦您起个大早给我们准备早饭,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这话听的二婶浑身舒坦,轻轻摆了摆手,“瞧你这孩子说的,诶呀,当长辈的不都希望自家孩子吃好喝好过得好吗,辛苦一点算什么。再说了,我们这种庄稼人哪有不辛苦的,这里条件可比不得城里,吃的穿的都得自己动手,有时候忙一天都吃不上口热乎饭,天生没有享福的命啊,早都习惯了。”
说到这儿,二婶似乎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多,尴尬的笑笑后赶忙找补,“扯远了扯远了,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就当是在自己家,千万别见外,有什么事就和二婶说。”
谢嘉懿又道了声谢,段瑾瑜也跟着说了谢谢。
二婶比他们吃的早,见他们这边没什么问题就去忙别的事,等她走后,段瑾瑜松了口气,小声道:“和长辈说话太紧张了,哥,你真厉害,我能看出二婶真心喜欢你,我就不行,一紧张就嘴笨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天生就不讨人喜欢。”
他要是昨晚说这些,谢嘉懿还会想着安慰几句,但现在心如止水没有丝毫波澜,直接岔开话题,“快吃吧,没准一会儿还有别的事呢。”
二人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
等到上午九点多的时候,赵二叔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年龄各异的男孩或青年。
想起昨晚赵艳丽说的,谢嘉懿估计他带来的这些人都未成家,也就是说在场的人都要参与巡山仪式。
二十来个人或站或坐,挤满了整个院子。
赵二叔站在中间,搓搓手,“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
其实巡山这个活动每年都要来一次,其余人早都烂熟于心,今天主要是为了给谢嘉懿他俩介绍,顺便让他们认识一下这些素未谋面的“兄弟”们。
谢嘉懿记不住这么多人,只对几个特别的留有印象。
一个是赵成材,二十左右的年纪,常年的劳作让他晒成了小麦色,笑容憨厚,看起来是个老实人比较好相处。
一个是赵栋,二十五六岁,据说是村长的孙子,染着一头黄毛,脖子上挂着一条粗金属链,流里流气。
还有一个叫赵成峰,和谢嘉懿一样大,不算他和段瑾瑜这种父辈就离开村子的,赵成峰是村里土生土长的唯一一个大学生,用赵二叔的话说,学习好,有出息。
“多的我就不说了。”介绍完毕,赵二叔指了指自家仓房,“成材成峰,你俩去把东西拿出来给大家发了。”
“诶,好的二叔。”赵成材应和一声,赵成峰则没什么表示,沉默着跟他一起去里面拿出了一堆白纸糊的灯笼。
纸灯笼用手臂长的竹竿挑着,很轻,谢嘉懿试了试手感,倒也还行,不算累手。
“还按以往的规矩,到时候你们排成一队。”说完,赵二叔转向赵栋,“栋子,今年还是你打头,成峰最后,他俩新来的不懂规矩,你当哥哥的多照顾照顾。”
“行了行了知道了,唠唠叨叨的烦不烦。”赵栋眉头一皱,显得非常不耐烦。
见状,赵二叔也不再多说什么,留他们这群小的在院子里说说话,他去忙自己的事了。
等他走后,赵栋把手里的灯笼往旁边一甩,径直走向谢嘉懿和段瑾瑜,来到他们面前站定,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笑了,“晚上你俩可得跟紧了,这万一被落下,就得自己在坟地里过夜了。”
段瑾瑜特别配合的抖了一下,吓得躲在了谢嘉懿身后。
谢嘉懿:“多谢栋哥提醒,我俩刚回来,很多事都不懂,这几天就麻烦栋哥了。哥你要有时间的话随时来我家做客,到时候我带你好好玩一玩。”
赵栋一看就是混社会的,见面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谢嘉懿这个态度也让他挑不出什么毛病,见这模样他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冷笑一声便转身向外走,顺便招呼几个小弟去打牌。
院子里的人呼啦啦的散了,段瑾瑜抹了一把脑门,声音颤巍巍的,“这个赵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咱们离他远点吧。”
谢嘉懿:“嗯,多小心一点,而且你这话也别跟别人说,知道吗。”
虽然他也没觉得段瑾瑜是队友或朋友一类的关系,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俩身份相似,一旦段瑾瑜惹出麻烦他也容易惹火上身。
不得不防啊。
段瑾瑜提起手里的灯笼左看右看,“我觉得艳丽姐说得对,这什么习俗啊,还让人大半夜的去坟地,都是糟粕,早该取缔了。”
谢嘉懿也愁的真情实感,但他愁的不是半夜去坟地,而是要半夜去爬山。
那可是爬山啊,都是土路啊,坑坑洼洼的还那么远。
早知道体测时候就好好跑一千米了,估计就是那时候没攒下人品,现在才莫名其妙的跑到这儿来遭罪。
谢嘉懿心中的小人双手合十朝虚空方向拜了拜。
体育老师对不起,以后我一定好好跑步再不偷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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