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烟萝打开窗户,雪花纷纷扬扬而下,犹如碎琼乱玉,可她却无心情去欣赏,因为自上而下望去,远处无数人举着火把,时府的护卫与苗人厮杀在一起,局势混乱又危险。
“苗人无故入侵,必定与那位传说中的苗疆少主有关。”时烟萝自顾自道。
旁边的少年闻言后,看着她若有所思,随后笑了笑。
时烟萝没有看见。
她觉得近半年来,玉国与苗疆秋毫无犯,两地虽有贸易交流,可却是实实在在和平相处的。
这样打破界限,实在令人费解了。
苗疆少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呼吸不自觉沉重起来,想到阿爹这个时候正在陈府,与陈世伯叙旧闲聊,时府出了这样的乱子,他过来也要一段脚程,可好在时府的护卫本就训练有素,加之永州不太平,所以有不少人都是军人行伍出身。
只要苗人别太凶狠,护卫再抵挡一阵子,兴许永州的府兵就会赶到了。
阿娘……阿娘……
她虽说是女子,可也是有武艺傍身的,这些年阿爹四处征战,有时阿娘得了特许,也随夫而行,有她在,时府的老老小小不会乱。
她只需要保证自己的平安,别给父母添麻烦。
她连忙转过身道:“我们先在这里躲一下,估计待会……”
话还没说出口,空中突然传来声极为尖锐的声音,时烟萝来不及回眸,便看见江火眉眼凛冽,欺身将她迅速拉到怀中,随后两个人倒在了地上。
时烟萝惊得闭紧了双眼,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鼻尖传来熟悉的兰草香,少年半个身子压着她,彼此近得呼吸交融。
“江、江火?”
“嘘,噤声。”
头顶传来他温润的嗓音,虽然柔和却透着坚韧,无形中驱散了她心头那些慌乱与不安,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不同于以往的感触。
江火看起来仍旧是个少年,可体格却与及冠的男人一样,他虽然看上去单薄孱弱,实际却富含力量。
当他如一座山一般,覆盖着她时,时烟萝能嗅到氤氲不断的雄性气息,他冷白皮肉之下,微微凸起的喉结,也略带男人的侵略意味。
压迫感十足,却又透着蛊惑。
她脸蛋一阵发烫,还没缓过神来,就看见江火那细长的眉眼里,一闪而过诧异。
随后他抬起玉指,轻轻擦了擦她的脸颊,莹白的指尖沾着些许血迹,红白分明,更衬他指间的寒意。
“郡主,你脸上受伤了。”
他蹙眉说,苍白的俊颜近在咫尺,眉眼淌着半片柔和的月光。
时烟萝这才后知后觉,那箭镞好似的确擦过了她的肌肤,可她却至今仍未觉得多疼。
也许是太紧张了?
她忽略这细枝末节,才摇头说了声“我无碍”,谁料小阁楼的木门被人打开,佩儿从外面急匆匆闯了进来。
她看见里头的情形,先是怔忪少许,随后脸色大变,时烟萝也反应过来,本想推开他,却不料力气太小,这动作这一看像是半推半就。
少女的双颊染上了绯红,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眉眼里都是诱人怜惜的娇弱,可她强要佯装镇定,却不知这样的神情,眉心微微颦蹙,眼尾熏红,分明是纯而媚的,就更具有诱惑。
江火感到体内的蛊虫又平缓许多。
他垂眸瞥过少女,将她的天真既媚收入眼底,随后缓缓起身,指间牵着她的手,举止慢条斯理,自地面站好。
时烟萝目光慌乱,扫过他温润如玉的淡笑,那双柔和的细眼也瞧过来,看得她连忙移开视线。
“佩儿,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阿娘她们怎么样?”时烟萝连忙问道,问出心底最在意的事情。
“回禀郡主,苗人闯入时府,现在外面乱得很,但护卫们得力,并没有攻进来,夫人应该都算安全,最重要的是咱们得先躲起来才行!”
时烟萝松了口气,悬起的心放下去一些。
“刚刚有个箭射进来,江火为了护住我,这才如此行为……这个阁楼已经不安全了,我记得阿爹说过,时府有个酒窖,正好我去看过,那地方深藏地下,寻常是很难发现的,不如去那里躲一躲,避过风头后,待阿爹率兵前来再作打算。”
时烟萝蹙眉道,她虽然平时反应慢半拍,可是关键时刻脑子还算清醒。
江火极少见她这样正色,不由得目光深邃许多。
佩儿神情顿时放松不少,可也不敢懈怠,她扫过那笑盈盈的少年,将时烟萝拉到一旁去,压低声音道:“郡主,我猜那些苗人是冲着他才来府上的,不如咱们把人交出去……”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时烟萝疾声道:“怎能如此?有证据说苗人是冲着江火来的吗?”
佩儿哑然,那些苗人的确不曾提过这人的只字片语,只说是来寻仇的。
这些年玉国起义频发,宁乐侯领圣谕讨贼平叛,不止是苗人,在其他地方也有虎视眈眈的叛军,意图报仇雪恨。
时烟萝又道:“那便是了,苗疆对永州虎视眈眈,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那些人看起来凶狠异常,这岂非送他去死?时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哪里就到了如此境地?”
“万一他们的目标不是江火呢?”
佩儿又羞愧起来,支支吾吾半天不敢出声。
时烟萝叹口气,转头发现江火笑意微收,好似正在打量她。
少年逆光而立,满身淌着水一般的夜色,背后是一片碎琼乱玉。
雪香带着冰霰袭来。
他柔和的脸上看不出神情,唯有那双细长的眼眸,在黑夜里微微泛光。
又是一阵骚动,时烟萝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是苗人往这里杀进来了,她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江火也很乖顺,拿了件之前送来的寻常男子衣衫罩住,免得叫人发觉。
这时,小阁楼的窗户又被箭镞射中,时烟萝危机之下,上前拉过江火的手,佩儿也迅速反应过来,连忙跑在了前面。
江火手心转动,将主导权扭转了过来,他回握上去。
时烟萝似有察觉,回眸看了一眼。
江火只微微一笑。
……
酒窖里光线昏暗,四处弥漫着酒香,闻久了让人心头都有些晕眩,时烟萝站在江火身旁,一手搭在他的手腕,正在悉心号脉。
“你这脉象,怎么探怎么奇怪。”她轻声道,眉心紧蹙着,娇憨的容颜显得困惑。
江火在旁边看着她,唇角微勾,俊颜上氤氲着朦胧的光,一时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时烟萝回眸望向他,情不自禁想起来时发生的事情来。
有佩儿带路事半功倍,可那时外面一片混乱,许多奴仆逃得逃,得力些的也都去了前院,时烟萝三人只顾着逃跑,竟连尾随了些许苗人都没有注意,终于在即将入酒窖时的拐角处才现身。
他们拔出腰上的弯月刀,眼看着往这边杀过来,气势异常凶狠。
佩儿被苗人明晃晃的刀刃吓得东躲西藏,一溜烟儿没了人影,时烟萝生怕她横冲直撞遇上歹人,正要喊住佩儿,那几个苗人便狞笑着冲她走来,磨刀霍霍。
就在时烟萝以为要落入贼人手里时,江火忽然自腰间一摸索,拿出个玲珑碧玉葫芦来,因为情势太危急,她也没看清他到底做了什么,只知道他顿了顿后,有许多背上生了翅膀的虫子自那葫芦里飞出,随后粘在了那些苗人的脖子上。
虫子咬破脖颈上的肌肤,顺势钻了进去,苗人的脸色登时大变,如同见了鬼般大喊大叫,江火趁此之机,拉着时烟萝一起进入了酒窖,并且从里面上了锁。
时烟萝用余光打量着少年,他面色沉静如水,额心的枫叶坠子微微晃荡,不经意间流露几丝笑意。
“郡主,你脸上的伤流血了,擦一擦吧。”他说着,自袖中拿出块素色的帕子。
时烟萝认出来,那是初回见面时,他不慎倾倒了灯盏,以至手上被火焰燎伤,自己便匆忙拿了手帕给他止血。
她本以为,这帕子一直不曾出现,是混在染血的纱布里扔了。
却不想,被洗得干干净净,一直被他贴身藏着。
内心微微触动,好似被那帕子轻柔拂过一般。
时烟萝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好半天都没回神,直到江火身子前倾,玉指衔着帕子,举止轻柔又小心,缓缓擦去她脸上的残血。
“幸好伤口不深……郡主真的不觉得疼吗?”江火含笑说,目光就落在时烟萝脸上。
她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没、没感觉多疼,可能要过一会儿吧。”
江火目光闪烁,敛去眼底的深思。
时烟萝脑子里一闪而过,那日永州街头的场景,情不自禁问道:“你刚才,是在用蛊术?我们初见时,我太紧张了,根本没有留意。”
她看了看江火的脸,发现他脸色较之昨日更白了,只薄唇殷红如血,眉眼的病气氤氲着,似驱不散的薄雾。
“是的,郡主。”江火慢悠悠说,看着她笑意清浅。
“你用的什么蛊?他们会怎么样?”时烟萝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又问道。
听说苗疆的蛊术千变万化,不知他会哪一种?
江火柔柔一笑:“不会怎么样的,郡主。”
他说得含糊其辞,时烟萝听不大明白,可奈何神情温良,她估摸着不会是什么邪门歪道,也就没有深究下去的心思了。
她其实更悬心佩儿。
这时,江火说着说着,忽然凑近了些。
他玉白的指尖忽然挑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高些,举止虽轻佻,可也透着几分专注。
“郡主,别乱动。”
时烟萝听着他温润的嗓音,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就在咫尺,两个人的距离近得稍稍移动便能亲上。
少年眼尾的蝴蝶清晰起来。
她的心突然砰砰直跳。
这时,酒窖的门口隐隐传来动静,猛烈的敲打声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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