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浔还是如往常的样子，说完一句令人云里雾里的话后便不再过多补充，麦格罗急得心焦，想问又碍于拉不下面子，只好硬生生地将话头连同煎蛋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两人都没再开口，沉默中，只有餐具与瓷盘碰撞的声音回响在室内，但好在这折磨人的古怪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一通来电叫走了云浔，麦格罗听不清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地说了什么，只是在云浔叮嘱他“如果要出门可以带上手机”时，眼中难掩雀跃地迅速应了下来。
有一种和手机偷偷摸摸的地下恋情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摆上台面的愉悦感。
他高兴，但不说，只是看着那台备用机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倍感亲切。
轻车熟路地点开桌面上的聊天软件，自己那位朋友的消息红点醒目，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昨天发送的“晚安”上。
他没回复，昨晚忙着收拾残局而又一次失约于互道晚安，麦格罗自觉这次又是自己对不起人家，于是赶在对方道早安之前，率先一步甩去了他们之间万年不变的“早安”专用图。
空白底色，黄色线条描画出简简单单的太阳，上面还印着一张过分傻气的笑脸。
或许是觉得这样诚意不够，麦格罗戳开输入框，凭着这些天里学习的记忆，手打给他发去了文字。
“早安，小号。”
顺手把他的备注也写成了“小号”。
不多时，对面传来了回音：“早安，早安。”
他也发了两遍，算是回应了他两次不同的问安。
麦格罗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揣进了衣兜里。
简单的默契，他没忘记这个小号朋友白天里要上班工作，就像云浔一样，早出晚归，辛苦得很。
云浔。麦格罗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他对自己的照顾，不论是之前作为家养宠物时的无微不至，还是今天变回人后的关怀体贴，每一处举动与细节都令他心底生出了几分感动。
曾有人说，他其实是个很缺爱的人。不被关注的童年，得不到回应的示好，都教会他在今后的人际交往中，下意识地要掏出更多的真心与诚意，来回报对方或有意或无心的眷注。
他想为云浔做些什么。
譬如找一份工作，用薪水替他分担些日常开销，房租也好，食费也罢，他不要的话自己就买些惊喜礼物，总会有方式能让他感到开心。
毕竟自己如今作为同居人生活在这里，似乎不应该还按照宠物兔子的标准来混吃混喝。而他对这个世界的工作模式也很好奇，有些从未听说过的职位名称新颖又充满吸引力，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要做什么，但想来怎么样都不会比从前接过的委托要困难。
毕竟这个世界里没有吃人的魔物和守财的恶龙。
行随心动，他点开手机桌面上自带的招聘软件，各式各样的信息跳跃眼前，一通筛选，发现自己出师未捷，且几乎无一例外地全被卡死在了学历上。
挫败感十足。
魔法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怎么不算大学生呢。
麦格罗惆怅，页面拉到最底，他盯着屏幕中那条少有的要求宽限的招聘信息，似乎那是他开启打工人身份的唯一机会。
小超市收银员兼理货员兼配送员兼线上客户维系专员。
头衔看着挺长，实际浓缩起来也就剩下两个字。
牛马。
还是很纯的那种。
麦格罗想了想，总归闲着也没事做，于是戳进了招聘者的聊天框，斟酌着措辞发去了几个字：“我想试试。”
对面几乎秒回：“真的假的，什么时候过来面试？”
似乎是担心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牛马反悔跑路，他紧跟其后又补充了一条：“不来是小狗。”
真诚如麦格罗当然不会做骗人的小狗。
“随时有空。”他回：“我会去的。”
于是对面立马甩来了地址定位，并直言越快越好。
约定达成，麦格罗便也不再磨蹭，当即便出发了。
路程不远，拐过几个弯道，麦格罗又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大学城区，跟着导航路标的指引，他站在“你快来”超市门口，低头再确认了一遍自己服饰整洁没有褶皱，这才拨开门帘走了进去。
一阵短音乐伴随着“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响起，埋头在柜台电脑后方的青年听到动静向门口看了看，两人视线交错，却都在彼此眼中望到了一丝愣怔。
眼熟。
那青年仰着脖子，眼睛瞪得老大，“来面试的？”
麦格罗看着他，想起这人似乎刚在昨天见过一面。
“是。”
“我记得你！”
青年嚎了一声大嗓门，站起身来，绕过柜台，上下打量了他一通，目光在他那头金发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大大咧咧地搂过他的肩，“你是昨天给我爸做兼职的那个人吧？小老外，还给我包了个大礼物。”
说着，他又绕回柜台，从抽屉里摸出了个包裹严实的东西，打开来，正是昨天麦格罗硬塞给他的那只金镯子。
“你说你这人真是，哪有见面就送这种东西的，你快拿回去。”他絮絮叨叨着，“早说是你啊，这还有什么好面试的，哥们就认你了！”
“谢谢，我会认真工作的。”麦格罗点头，按住了那只伸过来想往他兜里塞东西的手，“不用还给我，昨天你们的帮助……我很感激。”
虽然那些菜最终还是浪费掉了，有些惋惜。麦格罗在心底叹了口气。
那青年见他固执着不肯要，也就只好作罢，“那好吧，我先替你保管着。我叫陈清语，是这家店的老板……的儿子，但我也能算是你的老板哦。”
“好的，老板。”麦格罗顺着他说，随即交换出了自己的名字。
对方嘿嘿一笑，似乎是有些羞涩，继而开口道：“说着玩的，我们不要当上下级，麦格罗，我们当好哥们。”
陈清语说着，招呼他一起进到柜台后方坐下，简单和他交代了一下工作内容。
和招聘软件上描述的大差不差，事多且杂。
不过麦格罗并不在意，现在兴头正盛，无论如何他都想体验一下这份工作。
“你到点下班就好，工作表我发给你了，其他时间会有别的同事来接班的。”陈清语勾过他的肩，眼珠一转，贴近他耳朵说着悄悄话，“我爸他不怎么来这家店，我没课的时候会过来帮忙看店，嗯，你放心大胆的摸鱼，我不会扣你工资的。”
虽然忙起来也没什么时间可以摸鱼吧。
不过麦格罗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接受了他这份认真说出的好意。
两人并排坐着，交代完事情后陈清语便继续埋头下去玩他的手机游戏，上午的生意惨淡，闲来无事，麦格罗翻看着他接收到的工作表，正研究着，叮一道提示铃响，屏幕顶上应声飘来一条弹窗：
【小号：萝卜，在做什么。】
很少在白天收到他消息的麦格罗有些诧异，但还是将自己找工作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分享给他听。
包括那一长串的员工头衔。
对面沉默了一会，片刻后才回复：“好吧，别太累，回家不要太晚。”
麦格罗应着，给他发去了一个表情包，新鲜的，刚从陈清语那偷来的。
再退出聊天框，麦格罗圈出了一些关于工作表安排的疑惑，正要去问，回头却见陈清语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奇心和八卦心几乎就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谁呀，朋友吗，可以喊他来一起当壮丁，我们一起坐大牢。”
“嗯，朋友。”
麦格罗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聊天页面给他看看。
陈清语盯了一会儿，“你朋友为什么叫小号，挺别致的名字。”
“这不是他的名字。”麦格罗解释道，想起当时的情况，自己只是顺手截取了他们交谈里的关键词用来充当他的备注，至于名字，他从没主动问过。
“是他叫我小号，我也这么叫他。”
“叫你小号？”陈清语摸着下巴，显然对这样的事实感到有些诧异，他左看右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到底是别人的私事，于是没有深想，“那你们这称呼还挺好玩的，反正我们不把朋友叫小号，只把他们叫好大儿。”
说完自己都笑了。
“不过你不一样，你是要陪我一起看店坐牢的好哥们，所以你的备注我得好好想想。”陈清语一打开话闸子便收不住了，“你呢，你给我备注的什么？”
他扫眼过去一看，自己的网名明晃晃地躺在麦格罗那唯二两个联系人里，和那位“小号”兄台挨在一起，显得似乎有些不被重视。
这样他就有些不乐意了，吵吵着让麦格罗不许搞区别对待，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表演得十分逼真。作为从小娇生惯养的独生子，陈清语似乎对于撒泼打滚这件事很有一手，他也终于如愿磨得麦格罗松了口，手指一顿戳戳，自己替自己备注上了“陈大帅哥”四个字。
心满意足，于是继续美滋滋地开一把游戏。
小孩就是好哄。
这么一场玩闹结束，店里安静下来，毕竟两个刚认识的人再怎么投机也做不到一来就能侃天侃地的程度。就在麦格罗以为这份工作就是干坐着发呆的时候，电脑里传来消息提示音，有人通过线上店铺发来了讯息。
“老板，在吗。”
“我昨天订的外送服务呢？我的货呢？我的超大箱管饱可乐呢？我的快乐水呢？被你们半路偷喝了吗？”
一连串质问，陈清语抬头看了一眼，本着要给新来的好好打个样的心态，他将手机递给了麦格罗，一波秀手速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稍等我给你查一下。”
拉出清单一看，他抿了抿唇，就在麦格罗认为是送货的员工出了什么意外之时，只见陈清语在键盘上又点了几下，气势却明显弱了下来。
就连发送消息时的弹窗抖动都显得轻了几分。
“抱歉。”真挺对不起的。
“忘记发货了。”绝不是玩游戏太入迷忘记了。
“现在给你送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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