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羽再次出现在江慕他们的聚会之中,已经是两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他走进包厢,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在了他身上,江慕更是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开口就打趣道,“哟,失踪人口回归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被哪个仇家绑去非洲挖煤了!”
杨羽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江慕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倒了一杯白葡萄酒推到他面前,“老规矩,先自罚!”
杨羽将酒杯提起来掂在手里,但并没有喝。
江慕见他如此不给面子,继续挖苦道,“你神隐这么久,到底干什么去了?”
“学习有点忙。”杨羽打算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
“少来!”江慕一脸不信,然后对他笑得十分下流,勾住他的肩膀,“你是不是找到什么新乐子了?不说出来跟哥儿几个分享分享?”
杨羽按着下巴,沉吟不语。他似乎有什么心事,并没有要搭理江慕的意思,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江慕看从他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也懒得搭理他了,翻了他一个白眼,自己去另一边跟女伴玩儿去了。
林然和端木谨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林然就坐到了杨羽旁边,笑道,“你舍得来找我们,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的语气很是笃定,杨羽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酒杯放回桌面上,抱着一只手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说出来听听。”端木谨也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杨羽幽深的目光落在茶几上凌乱的杯盏之间,沉思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我喜欢上了一道我从来没有吃过的菜,我该怎么做?”
林然和端木谨又互相看了一眼,二人都是一副了然的神情。林然含蓄一笑,倒也没有直白地揭穿他,只顺着他的话,玩笑着道,“什么山珍海味,天天吃都会腻吧。”
杨羽黑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簇幽光,他轻轻抿了一下唇,道,“如果……我不想腻呢?”
林然和端木谨皆是一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了。
端木谨皱起眉头,有些不太理解地看着他,“你是认真的?”
杨羽没有回答,只是面色凝重,神情间殊无玩笑之意。
林然这时候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也收敛起了戏谑之态,思考了片刻,才回答他道,“那自然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偶尔尝一尝。”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话锋,意味深长地看着杨羽,语气间更多了几分严肃意味,“况且,这道菜要是没什么营养,让你吃出个好歹来,给你爸妈发现了,就可能永远从你餐桌上被撤掉了。”
杨羽墨色的瞳孔一阵紧缩,薄唇轻抿,垂下眼帘,不再说话了。
端木谨见他如此为难,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你何必这样呢?我们才多大啊,想玩什么你就放心大胆去玩儿好了,只要别太过火就行了。”
杨羽嘴角滑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就像水面上荡漾的涟漪一样转瞬即逝,但谁都看得出他的消沉。
其实不用朋友提点,杨羽也清楚,像杨羽他们这样的人,一个人出现在他们身边,走进他们的世界,最终能够在他们身边获得什么样的位置,他们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已经明白了。
只有让一个人,待在一个合适的位置,才能让这个人,长久且安全地留在他们身边。
杨羽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幽深的目光闪烁不定。
林然和端木谨见他这副模样,识趣地没再继续打扰他,留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沉思着,凑到江慕他们那边去玩游戏去了。
突然,包房的门被人推开。
江慕此时正左拥右抱搂着两个女人,见有人进来,便冲杨羽扬扬眉,坏坏地笑了起来,“呐,杨羽,那是你之前看上的选秀节目里的那个女生,路易好不容易替你找来了,你不赏赏脸?”
他正说着,门口就走进来一位漂亮女孩,是最近一档选秀节目的参赛选手,才艺普通,但美貌惊人,是会让人一眼惊艳的那种。
江慕不提起来,杨羽自己都快忘了这档子事。
女孩长发飘飘,小脸精致,不说话时一脸温柔沉静之态,乍眼看过去,其实跟女装的余笙桥会有几分神似。
杨羽抬起头,目光深沉地打量着对方。片刻的迟疑之后,杨羽低头微哂地扯了一下嘴角,便一把抓松了衣服领带,微笑着将那杯酒递了过去。
“你好,小姐,我是杨羽。”
余笙桥抱着一大叠资料,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向过往的行人发放新店开业的传单。他走了好几条街去分发,然后就很凑巧的,突然看到了一辆比较眼熟的迈巴赫,停在了一座五星级酒店门前。
五星级酒店出现这种豪车也很正常,直到他看到了杨羽从车上下来,才确认了这真的是他家的车。他还没想好要不要上前去跟他打个招呼,就看到杨羽弯腰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从车上请了下来,然后杨羽搂着那个女孩走进了酒店。
那个女孩余笙桥略有印象,是最近网上很有讨论度的一档选秀节目的参赛选手,虽然最后被淘汰,但出色美貌实在无可挑剔。她看上去确实是杨羽会喜欢的款。
余笙桥看着他们走进酒店大门,在街对面站了一会儿,抱着自己手中的传单,换了一条街去发放。
超越戏剧的爱情……话剧社女孩子们天真浪漫的无聊幻想,他怎么能当真呢?他可能从来不是有钱人,但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并不缺乏对有钱人秉性的了解。如果对他们心存幻想,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最后只会让自己堕入无尽的深渊。
余笙桥深吸了一口气,坐到路边的长椅上,机械地向路过的行人递出手中的传单。
他想着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想着杨羽对他所有的温柔和关爱,想着他为他支付的学费,送给他的礼物,买给他的东西,想到最后,余笙桥绝望地闭上眼睛,吞咽下喉头的哽咽。
杨羽一开始就说过,这是交易啊,他怎么可以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实呢?在他的世界里,连父母之爱这种世间公认的最伟大、最无私、最无条件的爱,都是不牢靠的东西,他为什么要指望有人能对他付出比他父母还真挚的感情?
这个世界真奇怪。人们总是本能地渴望爱,却功利地权衡利弊选择交易,似乎只有各取所需才能互不吃亏。他可以选择出卖自己换取金钱来度过困境,却不能指望会有真挚的爱情来拯救他的痛苦。
这个时候已经是暮春时节了,街道两侧的樱花树开得极为繁盛,花开荼蘼,如雪缤纷。但一场倒春寒来得特别猛烈,狂风凛冽,吹得飞花漫天,落英遍地,也吹得余笙桥脸颊冰冷,眼睛发痛。
他狼狈地取下眼镜,抬手擦拭着自己刺痛的双眼,说服自己是风沙太大了。
又是一个周末,杨羽约余笙桥出去吃饭。
坐在一家位于滨江公园深处的私房菜餐厅里,杨羽对着餐厅老板点单。
“最近有什么菜?”
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殷勤笑着道,“最近这个季节,野生河鲜比较嫩,鲜丰味美,正是好时候!我们店也刚进了一条品质不错的海鱼,给二位都来一点尝尝鲜如何?”
杨羽点了下头,老板就下去备菜去了,环境典雅的包厢里,只剩他们二人。
“怎么一直不说话?你遇到什么事了?”杨羽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轻声询问。
他神色如常,没有解释,没有心虚,镇定自若的样子,和以往跟余笙桥在一起时一模一样。
余笙桥不禁要想,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否一直有其他女人在身边?既然一开始这就是你的游戏,你的无聊消遣,为什么要表现得如此情真意切,给我不切实际的希望和幻想?
但他只能想,不能问,他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质问他。
他明明一开始就知道杨羽是什么样的人,他明明比谁都清楚跟他在一起意味着什么。杨羽也没有欺骗过他,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百人斩战绩之一……
那条已经在他心中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毒蛇,重又从心底裂隙中爬了出来,啃噬着他的心。
他们的包厢在二楼,正临江,可以看到外面视野开阔的江景。余笙桥望着窗户外那条奔涌的河流,滔滔江水,不知会去往何方。
他知道杨羽一直在对面望着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余笙桥才木然地转过脸,对他淡淡一笑,低头喝了一口茶。
“没事,我只是最近有点……累了。”
杨羽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看着他道,“那就不要去打工了,本来学习压力就很大。”
听到他关切的话语,余笙桥只觉得浑身发冷,且有一种全新的陌生恐惧袭遍全身。
你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这样对我说话啊?
余笙桥低垂着头,微微颤抖着,即使杨羽察觉到了他的掌心冰凉,可能也只会认为他是身体不好。
杨羽接着道,“现阶段你只需要好好学习就行了,要我说,学习你都没必要那么拼命,能考上大学就行了。”
余笙桥猛然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他。
杨羽微微一怔,看出了他的反常,握紧了他的手,沉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一趟洗手间。”余笙桥说着就轻轻挣开他的手,拉开椅子站起身,去往了外面的洗手间。
他只怕多跟他僵持一刻,自己就忍不住要爆发的冲动。即使他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没有立场这样做。
也就是这个时候,余笙桥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完全不了解杨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曾一度他以为他是理解对方的,但他发现他错了。
他知道一个人的成熟度不仅跟年龄有关,也跟见识和阅历有关。杨羽当然是比同龄人有更多见识和经历的,但十六岁的余笙桥,仍然无法理解杨羽这种成人式的冷酷与成熟。
他不能理解,不敢置信,为什么一个跟他同龄的十六岁的少年,就已经学会了成人世界的玩法和规则,理所当然地让他扮演情妇一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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