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耀庸考完试,感觉一身轻松。其实在考试时和考试前,他就一点负担也没有。可能是岁数小,傻乎乎的,有句老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呗,就是这个道理吧。
听别的考生和同学说的情况,孔耀庸自己心里没有了底儿。这回算是完了,不要紧,还年轻吗,明年再考。他计划今年如果考不上,他准备到本公社的兰原县第四中学去重读,做一年高三的插班生。
经过参加这次高考后,孔耀庸就像是懂事了许多,性格也变了许多。
孔耀庸在家闲着没事儿干,就想着,打听着干点什么了。
孔耀庸想和本队的大人们一样,一齐去生产队里劳动,也可挣点工分贴补家里。
这一天,孔耀庸如愿已偿。他和几个本队的同学,来到川当中的地里干活,在果园下面沙地里种的辣椒田除草。
上班的每个人,都手里提了个小竹筐,筐里装个钩铲子。
小竹筐,是用来装除下来的杂草的。
钩铲子是用铁做的,一端打成窄长条的铲儿,另一端打成窄片状的钩儿,既能铲草,又能钩草,可以两用,适合于砂田锄草。
生产队里的旱砂田,虽说是水砂地,但做砂地除草的劳动,这活儿确定不好干。砂地最上面一层是鸡蛋到小孩拳头大小的各种形状的所谓“鹅卵石”,第二层是拇指蛋大小的小砂子和细沙土,第三层才能到真正的土壤上了。
香附子,灰条,等杂草从水砂地下面的土壤里生长出来,又从大大小小的石子缝隙中顽强的探出头来,然后继续疯狂地向上生长。用钩铲子除杂草,小石子阻碍钩铲子铲杂草,大石子更加阻挡钩铲子铲杂草,不但要用力往下拉钩铲子,而且还要讲究巧用力,在冒出杂草的石子缝隙中使劲,才能铲除杂草。孔耀庸对这个技术要领最初也掌握的不是很熟练,连铲带拔,两手并用,边干着边摸探着,也就慢慢轻松会干了。
孔耀庸和几个劳动的伙伴,一人占了一行,各负责一个白沟和一行辣椒地里的锄草任务。两行辣椒之间的空地叫白沟,辣椒下面的地则叫籽轮。
白沟里的草明显,没有障碍,好锄。籽轮里的草有辣椒的枝杆遮挡着,不好锄的。
看见队长走过去了,看不见他们,有的伙伴们就凭借上面果树的遮挡,下面辣椒的掩护,悄悄摘上个红一点的辣椒,得低头偷偷的吃,吃完了,将剩下的辣椒把儿和核芯,埋到地里。
这时的辣椒和苹果都还没有熟好。
还有胆子更大的,则站起来,在苹果树下部,寻找嘴能够着的苹果,悄悄用手抓住,偷偷吃上两三口,不摘下来,吃完了回蹲到地里。
他们干累了,就地坐下来休息上一阵儿,然后再继续干活。
中午收工了。
孔耀庸和伙伴们提着筐,沿着田间的小路,刚走到他们生产队这片地的中间,一个看菜园和贮藏菜头地窑前面的土场上,“叮呤呤”,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过后,前面通往大路的小路上,一辆自行车急驰而来。
风尘仆仆的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在自行车惯性下,这人双手抓着车把,人随车急走几步后,才停下来,看清楚了,来人是本队的孔耀礼老师。
孔耀礼老师气喘吁吁的对他们说:“我刚从公社来,高考榜贴出来了,我看了,我们队的孔耀庸考上了。”
大家站着听孔耀礼老师说完后,都把目光投向了他这里。
他分明感觉到,这目光中,有怀疑,有嫉妒,更多的是羡慕,是佩服的眼神。
“不可能吧?也许是碰端了。” 孔耀庸脸有些发热,两个面颊立时飞红,就像是在解释,将信将疑的说道。
“我看得千真万确,没一点问题。” 孔耀礼老师一本正经的说。
回到家里,孔耀庸向家里人说了这事,全家人也是半信半疑。他吃过午饭后,决定到公社去看一下,到底考上了没有。
孔耀庸骑着自行车来到公社的大街上,在他考试的村小学门口,人们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
孔耀庸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进入村小学,看到在小学的一堵墙壁前,挤了许多人,都仰头看墙上张贴的红纸。
许多红纸联成一片,贴满了整个一片墙壁。红纸上是用黑墨汁写的字,写着今年高考被录取的考生姓名和录取的院校。
右面的一半红纸,贴得的是中专考试被录取的考生姓名和录取的院校。
孔耀庸用力挤进去,从头开始仔细看。
果然,在第一张第一行的中间部分,孔耀庸看见了自己的名子,录取院校是黄支农业学校。
孔耀庸没有心思再往下看了,打听人们说录取知道书在公社招生办公室,也就是公社学区。
赶紧来到了公社招生办公室。
公社招生办公室的人说:“你的录取知道书被公社学区校长拿走了。”
公社学区校长正好是他一个表哥,是孔耀庸母亲的一个亲房侄儿,也是本公社的文教专干。
这个表哥的家孔耀庸去过几次,就在这个村,离公社不远。
孔耀庸来到这个表哥家,这个表哥不在家,听表嫂说刚出去了,让他等回。
孔耀庸这个表哥原来在他们公社当干部,能说得很,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涛涛不绝,说话的停顿中常要眦两下牙,一嘴的大牙齿,但人长得高大。对人总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谁也看不上,给人一副很傲慢的神态。
孔耀庸耐着性子,很焦急的等这个表哥回来,取上了录取通知书,没有顾上细看,就骑着自行车,急急的往家里赶。
孔耀庸从自己家的大门口推着自行车进来,他妹妹孔耀花和他哥哥孔耀育早就等在院子里等着了。
孔耀花跑到孔耀庸面前,没等他把自行车立好,就开腔焦急的问道:“尕哥,考上了没有?”
“考是考上了,就是考的学校不太理想。” 孔耀庸面无表情,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太好了,考上了。那我先看一下。”说着就把右手伸到他面前了。
孔耀庸把一封信,从右面的上衣口袋里掏了出来,递给了孔耀花。
孔耀花很兴奋的接过那个信封袋。
土黄色的牛皮纸信封上,左上角是一张小小的方邮票,最上面一行写着“寄:乌铁市兰原县河川公社川滩渡村”,中间一行的最中间写着“孔耀庸(收)”,最下面一行写着“黄支农业学校”。
孔耀花从已撕开的信封口里,取出一张打着黑油墨字,用钢笔写着名子的白纸来,两手展开来,看着。
这时,孔耀庸哥哥孔耀育也走了过来,没等孔耀花看完,就从孔耀花手中扯那张信纸。
孔耀育把那张信纸拿在手中,很高兴的看着那张信纸。
这时,他母亲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双手在腰里围着的蓝布围裙上,上下擦了一下。
孔耀庸母亲没有念过书,上过几天大队扫盲的识字班,只能歪歪扭扭的会写自己的名子。就笑着问他哥哥孔耀育:“真考上了,考上了就好。”
“真考上了,是黄支农业学校。” 孔耀育笑着对母亲回答道。
这时,孔耀庸亲房哥孔耀永从他们家的大门进来了。
孔耀永笑着走到他们面前。
“听说庸子考上了,我就说吗。”孔耀永扯着大嗓门,在院子里站着就喊。
“我看一下。” 孔耀永从他哥哥孔耀育手中,取过了那张信纸,笑着看。
“我们当时打赌,我说的对吧。幸亏你没有和我真赌,不然他就输了。”
“我说孔耀庸肯定能考上,孔耀远和孔耀卫考不上,对吧。”
孔耀永边将那张信纸还给了孔耀育,边连珠炮似的说着。
孔耀育接过那张信纸,原装进了孔耀花递过来的那信封袋里,只是笑着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孔耀庸早早的就起床了。
孔耀庸带上母亲头天做好的七八个大锅盔馍馍,进山去给他父亲送吃的。
孔耀庸把自己考上中专的事,给他父亲讲了,他父亲十分的高兴。
下午他从山里回来时,路过大队门市部的大路时,老远就看见,有几个本队的大人在那喧观,晒太阳。喧观就是人们在一块相互交谈。
喧观的有站的,也有蹲的,还有坐着的。
“尕爷,你们喧这里。”孔耀庸微笑着向那些喧观的人们打招呼。
那些喧观的人,在的“嗯”,有的“阿”的回答,有的没有说什么就点头示意。
那个被孔耀庸叫尕爷的喧观人,就是队里川当中看园子他尕太爷的独生儿子。
喧观人中,只有那个尕爷是他们孔姓的。
孔耀庸问候完了那些喧观的人,就要转头往家里走。
这时,孔耀庸那个尕爷站着对他很严肃的说道:“庸子,你是个争气娃。”
孔耀庸心里很高兴,但还是脸红了,对着那些喧观的人们笑一笑说:“你们喧”,就走开了。
孔耀庸回到家里,母亲和哥哥问他父亲怎么样,他回答好这里,问父亲叫他上中专去不,他说要他上去哩。
孔耀庸想再重读一年,考个好点的学校上,可他哥哥、母亲和妹妹一致说今年就要他上,他扭不过全家人,就答应上黄支农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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