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命元年十月廿七日夜，大雪覆盖了乌木山。
翌日，北境马道上有轰鸣之声响起，战马扬起的铁骑带起马道上的积雪，很快又被后面的骑军撞散落回地面。
身后还有一匹已经倒下的战马，鲜血从它脖颈喷涌而出，渐渐地缓慢下来，鼻息间有隐隐还有雾气升腾，但又随即一片死寂，空洞的眼里倒映出前方风雪中飞逝背影。
二十骑沿着马道朝平木城疾驰而去，为首的身着铁甲，脸带面当，手持长枪，枪尖红缨分外鲜明。
那人约莫十七八岁，整个人都笼罩在厚重的铁甲之中，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前方，凛冽的带雪寒风中，一眨不眨。
远远地看见平木城的轮廓出现在前方，那人便向周围的人喊道：“平木快要到了，不要掉队，不要吝惜战马，速速进城，不可迟缓。”
言语冰冷肃杀，出口便要同周遭融为一体，周围人迎声应是，各自扬鞭打马。
那人转过身朝身后的一人道： “殿下，您还可以吗？”
而他身后紧紧跟着的竟是一位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
那少年寻常士卒打扮，闻言也抬头看向他道：“我没事，平陆哥，到了平木，我上书给父皇，发援军往定宁，侯爷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林易，字平陆，赤锋军主帅、定北侯林筹第二子。
林筹常年镇守北方，林易一出生便在军营，自会骑马就被带到战场上。
他见过太多次与北蛮的战争，却从没有一次像这般，好比天塌地陷。
一日夜？还是多久？不知道。
乌木山北的防线被击溃，北蛮人踏上赤峰军亲手修建的宽大马道，长驱直入，陈兵定宁城下。
当城头第一声号角声响起时，原本一片寂然定宁好似才从酣眠中睁开双眼，因为片刻后，他们发现，率先被切断的竟然是南面。
半炷香后，四面围城。
没有情报，迓鹭河至定宁沿途的暗骑被一一拔除。
仓促间城门紧闭，清点城内物资，小股兵士潜出求援。
然后接连五日，五日间派出的十余支队伍毫无消息，城内粮草撑不过二十日！
父兄眼中的愁苦之色日渐浓厚，整个赤锋军好似被严霜冻结。
按兵不动等待救援？
可是万一，没有救援呢？
北蛮人为什么可以那么快地突破设在迓鹭河南的防线？
为什么可以轻而易举地排除设在沿途的暗哨？
为什么派出去的人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
林易不敢想，但还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身后的洛康。脑子里没来由冒出来一句话：为什么偏偏是在太子一行来到这里之后？
想到这，不由得冒出了一后背的冷汗。思绪强行收了回来。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对太子洛康苦笑一下，想要说什么。
忽然，一侧传来箭雨破空之声。
林易急忙喊道：“敌袭，戒备。”
一面用长枪挡开飞射而来的羽箭，一面又回身伸手将洛康按在马背上。
“趴下。”
周围人得了他的提醒，纷纷各自举起兵器盾牌格挡。
原本飞驰的队伍，停了下来。
密林中，一名皮肤黝黑脸上不知道画满了什么的大汉咧开嘴，露出他明显少了一颗的牙笑道：“老鼠捉到了。”
北蛮语骤然响起：“冲过去，杀了这群偷跑的老鼠，一个不留。”
低伏在地的战马被身旁站着的人拽起，铁甲簌簌作响。
林易听懂了北蛮话，“不要停下，继续往南。”但他没说要去哪。
然而，已经来不及来了。
射来箭矢的右侧密林中突然传来马蹄声，铁蹄踏着厚重的积雪发出沉闷至极的轰隆之声。
是北蛮王庭的重甲铁骑！
林易愕然地看向那冲来的十余骑，这支队伍，不该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再想，绝不能被拖住，谁知道这周围还有些什么！
林易沉声道：“白川，带人拦一拦，但不要恋战，马道走不得了，平木也暂且不去，我们到曲离，你见机行事，走熟悉的山道，蛮子跟不上，等你会合。”
一旁的白川应声，点了十骑调转马头朝右边迎上去。
洛康见状急忙道：“川哥，小心些。”
白川闻声，转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笑道：“放心吧，小殿下，你川哥命硬着呢。”
说着抽出配在腰侧的双刀大喊道：“这点蛮子还收不了！”
随即，双方兀自撞在一起，厮杀起来。
洛康打马往前跑了十来步，不放心地回头又看了一眼。
却看到白川不知道怎的正从马背上滚落，未着寸甲的战马被人砍断了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的雪地。
白川滚落一旁稳住身形，看着倒下的战马，低头抓了一大把雪塞入口中，压下了喉咙上涌上来的腥甜。
随后站起转身，一口将嘴里带雪的冰碴子吐掉。又冲那调转马头再度驰来满脸鬼画符的蛮将骂道：“狗日的蛮子，小爷我**祖宗。”
握紧手中剩下的制式军刀，迎面冲去。
洛康再也忍不住，扬声喊道：“川哥！”便想掉头去救。
被一旁的林易死死拽住马缰绳，“殿下，不要小瞧了白川。”
回援不得，洛康再看那边。
眼见正要撞上，而那蛮将的长刀和扬起马蹄眼见的都要一股脑地朝百川的脸上招呼。
却见白川陡然压低身形，一个滑铲从那全副武装的战马四蹄间穿行而过。
白川身形如同利剑，划开了地上的积雪。同时划开的，还有战马唯一不曾被包裹的马腹。
鲜血落了一脸，战马吃痛，随即轰然倒地。
白川起身，反手握住刀柄，摆开架势，转身再次朝向对面同样落马的蛮将。
忽然，白川认出了对面面甲掉落的人。
又站直了，刀剑点地，奚落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怎么，被小爷打掉了牙，今天连命也给小爷送来，真孝顺啊。”
那蛮将显然听得懂中原话，怒喝一声，立即朝白川冲去，一边大叫道：“中原的老鼠，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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