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鞭破空,锋势利来。
判官恢复稍许清明,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名女子。
与此同时,强大的压伐之力席卷全身,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不得不臣服。
这种感觉可以说是熟悉又陌生。
眼前的身影逐渐与脑海中的记忆互相重叠,这种扑面而来的气势他只在一人身上见过,那就是前任冥王。
而此女子的气势甚至比前任冥王更为锋利彻骨。
她和自己同高,玄衣绣着白虎蔷薇的纹样,手持玄铁握把,鞭身前粗后细,为十三节硬革,环环长着骨刺,以青铜扣相连,挥动时会根据力道分合错位,发出震响。
“阎王鞭……”判官认出她手中的物件,随即怔住。
据他所知,阎王鞭正是即将上任的新冥王的武器,又同样是女子,答案已呼之欲出。
“你是……”他讶异得口齿都有些模糊。
女子伸出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的笛声变化多端,你的神思若专注于此,呼吸便会随之改变,而采桑鬼最拿手的便是感知与控制气息。”
判官知道现在并不是纠结她身份的时机,又回想起方才他听到笛声之时几乎窒息,手脚无力,恐怕的确是源于此因。
可劲敌当前,稳住身体已是不易,想要定住心神比登天还难。
反观女子却丝毫不受干扰,目光清明。
她显然不欲与他多废话,反而是按住他仍在颤抖的手:“你们退至后方,守住门,勿要让他们闯入冥界。”
随后甩起长鞭抽在地面,借力跃至空中,直奔对面两人而去。
此时的巨物已几乎变为身形壮硕的男子,肌肉蓬发,唯有面部仍旧混沌一片,萦绕着浓郁的黑雾。
新的厉灵鬼呼之欲出!
梦千珏的长鞭毫不留情地攀附上男子的脖颈,如离弦之箭来到二人身后。
笛声戛然而止,头戴玉冠的女子眼中闪过一瞬无措,随后竟生出恨意。
她又举起玉笛,吹奏的速度与气息更为猛烈,如日月倒挂,瀑水横流,没章法得简直像是不顾一切扑向烈火的飞蛾。
组成男子面庞的黑雾忽然随着笛声不住翻滚,宛如沸水般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他似乎受到了巨大的痛楚,激动地握紧双拳擂动胸口,肌肉张紧,青筋暴突。
梦千珏则来到女子耳旁:“采桑,我送你琼笛可不是让你用来害人的。”
语毕,她用食指勾住鞭身,顿时指尖泛出蔷薇光晕。
“别这么叫我。”采桑鬼咬牙切齿。
“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梦千珏冷声道,“就为养出这只新鬼?”
“呵。”采桑鬼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却翻过锦袖,空气隐隐流动,眨眼后她已带着男子脱离了阎王鞭的禁锢,飞速向后撤去。
女子横起玉笛再次吹响,正在解决晕倒在地的冥界众人的判官与东旱魃两人都不约而同身子一震,剧烈的耳鸣袭来,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四肢麻木到站立都困难。
梦千珏只身向前,速度比女子更快。
采桑鬼瞪大双目,一举一动已没了方才的从容。空气中的爆破声不绝于耳,可又好像屏蔽了梦千珏一般,任她穿梭自由,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跟前。
“采桑,你的一招一式我都太熟悉了。”梦千珏没有对女子下手,反而用长鞭裹住男子的躯干,鞭身的骨刺骤然伸长,尽数刺入他的皮肤中,“所以你遇到我,只能像老鼠一般四处逃窜,躲进阴瑟晦暗中苟且偷生。”
男子本就痛苦,如今受到重创,更是不安地浑身扭动,殷红的血将骨刺染红,长鞭忽然像血虫一般吸食起他的血液,在硬革上开出一朵朵血花。
他开始胡乱挥舞着拳头,妄图摆脱梦千珏,但都是徒劳。
“你费劲心思,豢养凶魂与恶魄,就是为了养出新鬼来杀我,对吗?”梦千珏眼中满是漠然,右手沾血,轻点鞭声,只听一道轰然巨响过后,星星点点的血迹上忽然闪烁出紫红色的光,随后燃起冲天的火龙。
烈火沿着十三节鞭身快速窜至男子身周,已蜕变成皮肤之处被熔化,体内的黑雾又一股脑地往外钻去。
采桑鬼见状忽地抿紧薄唇,双目充血,徒手从当中扯住阎王鞭,全然不顾火苗沿着锦绣爬向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每次都要阻止我?”她用力抬起另一只手臂,玉笛在空中飞舞半圈,“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语罢,花街内狂风大作,判官与东旱魃骤然跌跪于地,以手抢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似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
“采桑!”
“说了不准这么叫我!”锦衣女子忽然歇斯底里大叫道,面部变得狰狞,疯了一般对着远处的冥界众人狂轰乱炸起来。
判官只觉鼻腔内充斥着铁锈的味道,随后热流涌出,鲜血竟沿着五官开始滴落。
“你敢杀我的新鬼,我便叫这些人七窍流血,给他陪葬!”
女子几近癫狂,不停捕捉着所有人的气息,将其抽离、引爆,形成巨大的冲击。
昏迷着的黑无常众人也出现七窍流血之兆,身体也跟着女子的动作上下扭动。
她本以为梦千珏定会顾及这些人的死活而有所忌惮,却没想她不仅没松手,反而勒紧鞭身,旋动右臂,势如猛虎,踏于献血染就的蔷薇花丛中,操纵烈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超度着男子身体中钻出来的黑雾,说道:“冥界之人比你想象的要强。”
被超度的凶魂顷刻化作金色的光点四散而去,宛如点点萤火,将花街映得透亮。
眼见自己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采桑鬼眼中的红光渐渐退去,眸里一片惨淡,她拂去手臂被烧焦的灰粒,喃喃一句:“那就让他们死吧。”
她的嘴角忽然咧开一道诡异的弧度,伴随着眼中的怒恨交织:“你不在的时候,我倒也还是学了几招新花样。”
随即,女子闭眼,两手上下交叠,中间形成一道风刃组成的漩涡,吹得众人衣裳不停鼓动。
等她再睁眼时,深褐色的瞳仁只露出一半,眼睛几乎被眼白占据,手中的风刃便成了无形的刀,朝四面八方极速飞去,直指众人要害。
梦千珏急于将新鬼超度,只能分神抽出一记。
“啪!”
长鞭带着火星拦截在采桑鬼与冥界众人之间,谁知风刃还未到达鞭身所在位置时,竟自动换了方向,绕过烈火继续向前飞去。
东旱魃欲要唤来十二阴.兵却为时已晚,眼睁睁看着风刃划破长空,步步逼近。
就在距离众人之有分寸之地时,周围忽然响起一阵绸布相互摩挲的动静。
“簌簌——”
裹在一旁小楼下的白茧突然张开,伸出无数条狭窄的破布,将聚集在一起的众人牢牢包裹在内,交织成网状。
小白刚醒,脑袋阵痛,揉了揉仍在发花的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砰砰砰!”
风刃的力道根本不在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布条片刻就碎成无数段,洋洋洒洒落下。
好在冥界众人没有直接承下这一击,只受了些许皮外伤,并未伤及根骨。
但小白不用哭丧棒已是太过勉强,不论对□□亦或精神都造成了巨大的负担,顿时一口血涌上喉咙,趴在地上吐了出来。
他两眼一翻,浑身瘫软,摇摇晃晃地往下跌去。
就在倒地前的瞬间,鼻子里忽然涌进一股熟悉的味道,温热的手掌托起他的腰,落入宽阔有力的怀里。
“梦千珏……”他几乎本能地叫出女子的名字,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脑袋“咚”地落在她的肩上,细碎的呼吸掠过她的耳尖。
“我在。”
可这一句他显然没听到,便已陷入沉睡中,难得洗干净的脸颊不知何时沾了泥点,显得有些狼狈。
梦千珏抬手将他的脑袋又往里推了推,再抬头时眼中已结上一层寒霜。
“梦千鹤,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该牵扯其他人。”她收回长鞭,直视着对面的锦衣女子,“尤其是他。”
采桑鬼有一瞬间失焦,梦千珏这次选择直呼其名,而不再叫她采桑,可见已有愠意。
她的表情忽然有些受伤,但在旁人能捕捉到之前又恢复如初。
不远处,本已快炼成新鬼的男子通身是火,痛苦扭曲的同时掉落下一块块焦炭,身体肉眼可见地被超度得所剩无几。
梦千珏抬起长鞭,青铜扣“叮铃当啷”缩回,环环紧扣,骨刺已被染成了血红色,她眉眼尽是凛色,鞭身再出手时已如离弦之箭,每一环的分合都极速向前传递,明明是一条软鞭,却如利剑般刺向女子的喉咙。
采桑鬼心知不敌,手执玉笛在空中划出几道长线,身周的温度忽然降至冰点,原本灼热的空气中弥漫起多而密集的水雾,将她的身形隐匿在内。
就在她即将逃出花街之时,忽然喉头一紧,被阎王鞭擒住了脖子。
梦千珏一手揽着怀里的少年,一手扯紧鞭柄,灼热的触感通过鞭身传递至采桑鬼的喉咙里,带着侵略性的蔷薇花香弥漫在她整个鼻腔内。
锦衣女子瞳孔骤缩,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这是……死亡的预兆。
梦千珏真起了杀心。
她第一次感受到恐惧的滋味,直直盯着锁住自己的锁链,空气胡乱在四周爆裂,头顶的玉冠都被震碎,本来束得整齐的发丝散落,盖住微微耸动的肩膀。
“你的胆子还是那么小,明明害怕,却还要杀那么多人,豢养厉鬼。”梦千珏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感情,“采桑,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采桑鬼双目瞪大,右眼忽然淌下一串清泪,她张大嘴,露出内里尖利的獠牙,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身体已被熊熊烈火环绕,手却仍旧不甘地握紧玉笛,泛白的指节勾勒出骨头的模样。
梦千珏没有迟疑,准备直接将其超度,可就在这时,一滴水忽然落在了小白的眉心,刚想替他擦去,又是一滴,“啪嗒”落在他的鼻尖,冰凉的刺激惹得他昏睡中依旧皱了皱鼻子。
她抬头,这才发现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先开始只是细碎的雪花,还未落下就融成了雨滴,但越来越大,逐渐有了形状,漫天旋落。
梦千珏暗道不妙,连忙抱着小白向后撤去,脚尖方离开那片方寸之隅,那处上方瞬间便落下鹅毛大雪。
还未来得及眨眼,采桑鬼的身影闪了闪,突然消失在纷飞的雪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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