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承谦压下对言愈是半兽人这一消息的探索欲，不去进行一系列推测。将浪崽转化为手动服务模式，智能模式实在是太吵，他现在不能分心。
如果浪崽一开始就说了这个发现，那么他还会犹豫要不要逃，现在他都已经走出来了，后路已断，只能选择逃。言愈是不是半兽人已经不重要了。
他从储存空间拿出防护罩戴上，以防空气中存在有毒物质。他的机甲上面倒是有检测有毒物质的仪器，但是机甲暂时不能放出来，以免被三公里外的军队检测到。
目前中将是故意将他放走，但如果他拿出了机甲，中将会不会后悔就不好说了。
“开启飞船的侦查，查看五十米开外是否有生命体征。”
滴滴两声，冰冷的电子声音响起：“无。”
凌承谦皱眉，不知道这只军队给他带哪里来了。白夏星上只有过渡带有生命居住，极昼和极夜地区是无人探索之地，资源丰富的同时也暗藏杀机。
“三公里内除了那只军队，是否还有生命体征。”
搜索的滴滴声在静谧的空间格外刺耳，牵动着人的神经。
“搜索结果：您的正后方两公里外，生命体过百。”
过百的生命意味着那里有群居住地，当然也有可能是又一批埋伏。“描述那些人的活动。”
“一长串，通过一扇门进入周围四四方方的空间里。”
ai的描述差点让凌承谦宕机。
排队……进城？
凌承谦不再犹豫，绕着飞船走到背面，“规划路线。”
“滴，已为您规划安全路线。”
“前方两百米处有一片沼泽，请绕路。”
“前方五十米处雾气环绕，无法分析是否有毒，请绕路。”
“前方五十米处突然出现大型猛兽，请勿发出声音，等待猛兽离去。”
……
沼泽，雾气蒙蒙，大型猛兽……看来未开发区域确实环境恶劣，危险重重。
“即将抵达目的地，温馨提示，您和其他生命体格格不入。”
凌承谦的面前是一个小山包，山包上长着不知名的异常高大的绿色植物，枝丫几乎遮住全部视线，只能隐隐看到高大的城墙。翻过这座山包，他就会暴露在那些生命体面前。
“那些生命体是否是半兽人？”
“滴，发现半兽人痕迹，统计结果，百分之八十的生命体与您的外貌相差无几。”
如果有百分之八十都是人类，那怎么会出现格格不入这一说法？
手动服务模式的ai实在是太蠢了，问一句答一句，凌承谦耐心被消磨殆尽，切换回浪崽。
浪崽一开始并没有说话，显然是不高兴了。
“前面是什么情况？”
“嘤。”
凌承谦：……有毒。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换下去吗？”
“我做错了，我应该早点告知您言愈是半兽人这件事。”
凌承谦沉默了一会儿，这确实是根本原因，但这件事导致的后果，没有感情的ai无法计算。
“言愈是半兽人，却在人类军队任职中将。目前我们并不知道他对人类的真实态度，也不知道他隶属于哪个政/权，甚至不知道他来自被毁灭的时盛星还是白夏星。他突然带兵离开，有诈的可能性最大。”
凌承谦说一句，浪崽就试图理解一句，有些疑惑：“来自时盛星和白夏星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如果来自白夏星，对时盛星的情感没有那么浓烈，又在人类军部任职，偏向人类的可能性较高。但如果来自时盛星，时盛星被他亲自摧毁，又是顶着人类军部中将的身份，很可能是人类这边施压，让他摧毁自己的家园，你认为，他会对人类有什么好感？怎么可能轻易放我离开。”
浪崽吱哇乱叫，“悟了，大师，我悟了啊！”
凌承谦：有毒。
“现在可以检测前方的情况了吗？”
“好的主人！正在检测中！”
“很多人正在排队进城，队伍里有人类也有半兽人，他们大多数衣着比较破烂，脸上占满了灰尘。看着像逃难的难民。”
难怪说他和他们格格不入，看来还是他太干净了。
凌承谦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路走来，他也不是那么干净就是了，不过勉强还算是整洁。
他当机立断，取下防护罩扔回随身空间，抓了把泥让手变脏，然后抓了几下裤脚，抓了下头发，手背擦脸。
爬过山坡，拂开枝叶，面前的景象完整展开。
巨大的城墙几乎遮天蔽日，外层的钢铁仿佛坚不可摧，而城墙脚下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却格外安静，没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麻木。这是凌承谦的第一印象。
战争爆发后，逃难的人是不爱说话的。他们说不出来任何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满腔的恐惧，迷茫，悲愤。他们只能跟随大部队，来到似乎能看见希望的地方，他们不知道能否再安定下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次奇迹般活下来。
凌承谦站起身，慢慢融入其中，然后排起队。
近距离接触，他更能看见这些人眼里的空洞，仿佛提线布偶一般。
这眼神他太过熟悉，他见过太多太多。甚至何曾几时，他的长官常常跟他说：“你这孩子，一点活气都没有，看着阴森森的。”
这里的人类和蓝旅星人差别不大，凌承谦观察了一番，将目光放在半兽人身上。
浪崽的声音弱弱响起，“主人，有个消息，你方便听吗？”
“说吧。”
“我检测到言愈已经带领队伍回到了星船，然后连接被断开了，距离太远，我黑不进他们的飞船了。”
凌承谦将衣领往上提了提，含糊不清道：“知道了。”
半兽人和二十年前区别不大，有一些半兽人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耳朵特征已经不明显，尾巴也短得可以藏进衣服里。但是瞳孔和人类还是不同，需要仔细辨别。
这一变化不知道是基因突变还是人类和半兽人基因交/融了。
门口的检查人员全副武装，将自己包裹的死死的，头顶上支起一根类似于吸管的东西，便于呼吸。
他们并没有要任何东西，类似于扫描仪的机器往手腕戴着的黑黢黢的手环上一扫，然后给了每个人一套透明的防护服，就放行了。
看似很简单，实际上第一步就能把凌承谦卡死。那个手环里面应该是身份信息，而他无名无份。
战乱，逃难，惊恐……手环丢了也不足为奇。
凌承谦的心态很好，又或者说，赌的成分很大。不能进的话，就去死人堆里面扒下来一块，他可不觉得这么多难民，死的人会少。
队伍越来越近，还差三人就到他。
前面的前面是一位半兽人，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已经落了很多灰，变得灰蒙蒙的，尾巴不安地耷拉着。他看着检查人员，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我的智……智能环，被我逃亡的时候弄……弄丢了。”
检查人员立马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那不好意思，不能进隔离区，请离开。”检查人员的话现实而残酷。
金发少年又嘟囔了几句，旁边的士兵立马架起枪对准他，可他丝毫不畏惧。
少年这次的声音大了几分，高昂这头颅喊着：“大人曾说，我们是一家人！应该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家人有难应该伸出援手！如果我被感染，那么就多了一份危险！”
可他颤抖的双腿却出卖了他，他其实也很害怕，底气不足。
检查人员挥了挥手，居高临下地看着瘦弱的少年，嘴里吐出冰冷的话语，“你很幸运，和大人一个种族，也很聪明，你应该庆幸没有说出大人的名讳，放行。”
少年紧绷的身子陡然放松，接过防护服。
他没有被赶走，生的希望又大了两分。
到了凌承谦，他也立马咧开嘴笑着。
虽然少年说的话他暂时无法理解，但是照葫芦画瓢还是易如反掌的。
检查人员：……
“把他和那个金毛小子安排在一间隔离房。”
凌承谦也没想到如此简单，省得他去扒别人的。
进入隔离房之前需要消毒，然后才穿上和检查员一样的防护服。
他一进门就看见蹲在角落的金毛少年。
少年看见了他，猛地睁大眼睛，像只大狗一样贴上来。“你……好你，人类，叫……我，叫笒，归禾！”
少年说的是人类语言，磕磕绊绊还有语法错误，凌承谦只能听出来这是在和他打招呼。
少年的名字翻译不出来，听着像半兽人族那边的寓意，焕发生机的意思。
“你好。”
笒归禾听着熟悉的语言，眸子里的光一下子亮起来了，他不再磕磕巴巴，而是流畅地说着种族语言，“你居然会说我们辻稞族的语言！”
半兽人有很多种族，通用一种语言，但其实每一种族的语言相似却又有所区别。
凌承谦看着这一头金发和金灿灿的尾巴，深处的记忆不可控制地浮现出来，又被他强行压下去。
“以前遇到过辻稞族。”
“那也很厉害！他们都说我们族的语言全靠吼，费嗓子不好学。”
凌承谦哈哈笑了两声，开始打量这间隔离所。
所有配件都只有一套，说明这应该是单间，而且又是消毒又是防护服，说明外来人员身上应该携带了病毒，更应该住单间。
可能是因为他俩都没有身份，被安排在一起。或许是希望看到他们互相传染，活不到进城。
傻小子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顾着乐呵呵地和身边人说话。
“我的智能环丢了，没有身份信息，我知道进不来，但是我还是想赌一把。稞诺安是邻近城最心善的了，如果稞诺安都不行，那我真是要死在外面了。幸好，大人庇佑。”
说着，笒归禾闭眼，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祷动作。
稞诺安……这座城的名字是巧合吗？
“哪位大人？”
“大人的名讳非血亲不能提。”笒归禾的眼神突然怪异起来，有突然哦了一声，“你是不是来自比较远的城？然后比较孤陋寡闻，毕竟稞诺安的事迹广为流传。”
凌承谦顺着少年的话回答，“嗯，住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信息传递很慢。”
“你可以进城，听说城中心有一座巨大的大人雕像。我也很想去看看那位天降战神，虽然我崇尚科学。”
“好，感谢您。”
凌承谦有些头疼，这小子叽叽喳喳的，和记忆里的小不点一个样。辻稞族都这样？话唠属性？
笒归禾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灾难爆发时他还在睡梦中，洗澡的时候把智能手环取了下来充电，忘记戴上了，被惊醒后拔腿就跑，根本来不及拿走。
又说，还好自己跑得快，那栋居民楼只活下来他一个。接着又开始双手合十感谢上天。
他听着四周的尖叫哭喊声，没有回头，一个劲地跑。
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跑哪去了，精疲力尽即将昏倒才被军队救下，带去避难所。
但是避难所只是暂时的，他们需要自谋生路。也是那里的指挥官告诉他，可以来稞诺安。
少年说着，越说声音越小，悲伤笼罩了下来，几乎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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