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阳捏着嗓子小声说:“精神病。”
白秘书:“……”
他为有一秒相信过他老板而陷入深深的羞耻中。
下一秒,他又迫于富贵权势再从深深的土坑中拔出头,一本正经起来:“您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呢?”
“他现在正站在我办公室门口,”陈嘉阳余光瞟着在门口的人,“说是来上班的,作为我的助理。”
白经年:“……”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化身专业的白秘书:“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沈总没有疯。”
“屁!”陈嘉阳用气音炸毛,“他要是没疯,谁疯了?!难道是我?”
白经年看着桌上的富贵竹露出微笑,他老板真是鲜有这样一语中的时候。
陈嘉阳催促:“人呢?”
“老板,人事部门的吴经理今天一早亲自帮沈总办了入职手续,”白秘书特意停顿了下,“在您站在皓月传媒门口意图发传单的时候。”
陈嘉阳:“!!!”
白秘书:“咱们一回来,吴经理就把沈总的入职资料送来了。”
“职位是您的助理顾问,兼职的。”白秘书又补了一句。
陈嘉阳:“???”他现在怀疑,除了他自己,沈幕川、白秘书都疯了……
他不能理解。
也不能接受。
这都是什么鬼?
沈幕川给他当助理……顾问?到底是助理还是顾问啊?他宁可相信沈幕川是来他们陈氏集团窃取商业机密的。那也得去给他大哥当什么鬼助理顾问……来他这“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地方干什么?
陈嘉阳心中的百思不解和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脸警惕的一个问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幕川闲庭信步走进办公室,隔着办公桌站在陈嘉阳对面,他没兴趣和陈嘉阳绕弯子或者打哑谜,言简意赅交待了陈嘉阳可以知道的东西。
沈幕川的三言两语,惊得陈嘉阳半天没说出话来。
陈嘉阳:“你整这么一大出,合着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不不不……合情合理去那个二手书店应聘兼职?”
沈幕川没说话,也没否认。
沈幕川说的那些陈嘉阳听明白了,可听明白了还是不能理解:“你想搞个合理的小职位,干脆冒用你公司的哪个小助理的身份多好。她就算想调查,你一声交代下去,还能露馅了不成?非得绕这么一大圈,整这么麻烦。”
“这事并不值得撒谎。”沈幕川轻描淡写说道,“况且是谎言,就难免有一天会被揭穿。”
陈嘉阳越发觉得他和沈幕川中只有一个正常人了:“……你这样就不算骗人了?”
沈幕川慢悠悠反问道:“有哪里是假的?”
“你被停职的事,我是你助理的事,”沈幕川两指检查灰尘一般拭过陈嘉阳空荡荡的办公桌缘,“你现在没什么工作的事、作为你的助理我也没什么要做只能闲赋的事。这里的哪一件,是假的?”
陈嘉阳爆出句“我艹!”后,陷入了沉思。
沈幕川走到了落地窗前。
陈嘉阳这间办公室,是他大哥陈泊年办公室外,陈氏集团第二好的办公室。从大小、位置、采光、装修到风水,无一不佳。
沈幕川隔着挑高的长弧落地窗,远眺远处的风景。
片刻,陈嘉阳突然顿悟般感叹:“这么一看,咱们打赌的事情,就算哪天被她知道了,你伪造身份接近她这件事只要我不泄露你是今天才入职,竟然就没有问题。”
“我去那里面试前,已经在陈氏集团办好了入职手续,成为了你的助理。”沈幕川平淡的声音从窗前传来。
陈嘉阳愣了下,刚才不是说过这事了,怎么又提一遍?还一副别有深意的语气。他把脑子里沈幕川刚才说的话,默默在舌尖重溜了几遍。用和沈幕川一样的语气和停顿。
很快,陈嘉阳便注意到了其中的异常。沈幕川独独在“已经”这词上加了重音。
所以,这句话在强调一个重点——沈幕川在面试前,便让接下来面试的那番说辞成了既定事实。
***
陈母在陈嘉阳小时候曾经希望陈嘉阳和他哥可以将陈家的事业推上新的高峰;等陈嘉阳上学,她给他开过几年家长会后大彻大悟将目标定为“希望他将来有出息”;等陈嘉阳快成年,她的目标又降了降,变为“希望他将来能协助陈泊年管理好陈氏”;前两年,圈里先后进去两个三代,陈母的目标更是降为“希望他活着和别犯法”。
陈母可以说十分了解自家儿子,陈嘉阳越长大离道德高尚这四个字越远,他现在的道德底线可能堪堪在法律底线之上。
陈嘉阳走到沈幕川身边,和他一起远眺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碧龙湾,但这一刻,他竟觉得沈幕川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妈以前常常念叨“幕川这孩子怎么能和你玩到一块去?”,现在不就清楚了,臭味相投呗。
可惜,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既觉得沈幕川这么做不厚道,心中隐秘的角落又在窃喜沈幕川这么做。
碧蓝的水波在他眼前一荡一荡,荡得他竟然都想到苏棠得知真相后他怎么一边陪她谴责沈幕川的无耻行径,一边安慰她脆弱的受伤心灵,她足够气愤的话,他甚至可以向她提议“和他交往以报复沈幕川……”
他想他不能这么干站着,于是脸上摆出几分正经,语气也带上些许谴责:“她被你骗了这一大圈,到时候想指责你,两个手十根手指头从前到后一顿扒拉,都找不到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你想想,就不觉得她将来会很可怜?”
陈嘉阳转头去打量沈幕川的反应。
沈幕川沉默着,好像听到了他的问题在思考,又像只是单纯站着看风景,浓烈的阳光把他白皙的侧脸照得恍若透明,高挺的鼻梁和薄薄阖在一起的唇线闪着淡淡的金光。
这让陈嘉阳莫名想到摄影杂志上南极冰川的照片,晶莹的冰川反着灿烂耀眼的光芒,却从不会给人温暖的感觉。
陈嘉阳在一旁静默看着,看着阳光虚浮在沈幕川周身,等着他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陈嘉阳听到一声极淡的“不会”。赶去看沈幕川的嘴,却见那利刀削过般的薄唇紧闭着,那声“不会”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不会”什么?陈嘉阳没有具体细问,他的谴责也点到即止。毕竟,他又不希望沈幕川真的停下来,当然停下来也好,他便可以毫无负担地前去见她。
哎,他不是什么好人,但说到底也算不上什么坏人,到底还是残存着一丝道德底线,要为那句俗套的“兄弟妻不可欺”束缚。
陈嘉阳长长吐一口气,但将来有机会,他或许可以用上这段材料,稍用点春秋笔法把它美化为他“强烈的反对”和“正义凛然的谴责。”
毕竟他和她这时还素未谋面,做到这种程度就足以表明他是个有正义感的人。
陈嘉阳突然想到:“几点了,到下午茶的时间了吧?”
沈幕川抬了下手腕,看了眼黑珐琅彩表盘,回道:“一点四十八分。”
陈嘉阳瞧见那黑色的麟纹鳄鱼皮表带,“咝”了下:“我怎么感觉好久没见你戴这表了呢?”
***
秋夜,一茬微雨将歇。
浓深的黑中,一只大手摸索着拉下灯绳。骤然亮起的光点亮一室,却让床边坐起的人不自觉用手臂挡了挡眼。
片刻,适应了新的亮度,才放下手臂,眼睛正对上桌面倒扣的文件夹。塑料文件夹皮在灯光下薄如蝉翼,里面夹着的打印纸被照得透亮,黑色的印刷字清晰透过来。
沈幕川盯着那纸若有所思,片刻,起身朝房门慢慢走去。柔软的羊皮底踩在花纹繁复的波斯长毯上,脚步声几不可闻。
壁灯点映长廊,昏黄悄无声息拉长人影,总是先人几步踩于木阶,徐徐下行。晃过缓步台上的自鸣立钟,露出的鎏金时针已过了数字十二。
沈幕川在昏暗中走到一楼厨房,打开冰箱,沁凉的白烟和刺眼的白光齐齐涌来,映亮他神清骨秀的脸。
他好像依旧没能适应猛不丁跑出来的光亮,高大的身躯弯进半开的冰箱门里,迟迟未有动作。
雾气打湿了长睫,他才迟钝眨了下眼,身子退出了冰箱门,落后一步的手中捏着一颗白里透粉的鲜桃。
沈幕川借着窗外透洒的月光,走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凉津津的水顷刻涌出。
皎洁的月辉踩着偶尔喷溅的水珠,跳到润白长指间露出那抹的薄粉。
涓涓不停的水流冲转开记忆的开关。
“我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不确定。”
“你还有别的人选?”
“暂时没有。”
“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能确定下来?”
“因为乐观的人总觉得下一个会更好?”
“你是乐观的人?”
“不算吧,但我也爱做梦。”
“什么下一个?”
“下一个应聘者。”
“……”
“要不,你先回去等等消息?”
银白的水龙头被按下,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
整间厨房的灯下一瞬被集体唤醒。
长睫掩映的目光在墙上整整齐齐吸附的上中下三排刀具上一一划过——
厨师刀、三德刀、片肉刀、剔骨刀、牛排刀、蔬菜刀、番茄刀、雕刻刀、面包刀、格兰顿刃、切肉叉、磨刀棒……
无论谁进了这间厨房,一眼看过去,都轻易想不出这面墙上还缺把什么刀。
可沈幕川心中早有答案。从头寻到尾,果然也寻不到那把刀。
那把本也不该属于任何厨房的刀。
下一个会更好吗?
沈幕川挑了把形状最相近的弯刀,切下桃子一牙,细致片下一片,放入口中咀嚼。
下一秒,他扔下手中的刀,索性张嘴直接啃起来。
下一个,真是不怎么样。
***
第二天。
“昨天下午有谁打电话来找我吗?”伏案的沈幕川眉眼不抬问。
董秘书把昨天下午打来找老板的人捡重点报了出来。
沈幕川:“那今天上午呢?”
董秘书这次把今天上午打来找老板的人一一报了出来。
沈幕川:“就这些人?”
董秘书一听就明白沈总想问的那人不在这些人里,进一步问道:“是的,您在等哪一位的消息?我下午留意一下,电话来了立即给您转接进来。”
沈幕川淡淡回:“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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