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th in the afternoon午后之死。
酒的名字。同样被戏称“躺卡酒”，却和长岛冰茶不同。
不必详述它的调配，不必描述一口下去苦艾和茴香气霸道地直冲天灵盖。
它的名字，便足够让人充分想象——
午后阳光弥漫，奢华的长绒沙发，不着寸缕的英俊男人横陈，阳光顺着手臂的肌肉线条流淌，手掌悬停在沙发外，恍若透明的指尖下，是雪一样白的长绒毯和四散其中的酒杯残片。
吴经理猛摇摇头，晃掉画面中沈二少的脸，继续往调酒台走去。
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提醒时间。
***
几人推杯换盏，酒杯空过几轮。
呃，沈幕川的除外。
他手中那杯“午后之死”撑死也就下去五分之一。
除了第一口，沈幕川被呛到，捂嘴闷咳几声。后来每次喝，面色也算如常。
桌上四人，除了叶星晖，可以说各怀心事。
别看陈嘉阳一直嬉皮笑脸，心里也憋着不快。几杯酒下肚，半月前捉奸的xx画面不受控上涌。
又一次一饮而尽，陈嘉阳将空酒杯重重敲在桌上：“你们说，老子有哪里比不上那凤凰男？”
“还口口声声说愿意为爱当狗！屁，老子看他说跪就跪，说哭就哭，那就纯纯是个狗！还为爱当狗，我看就是狗屁话！”
“好好的男人谁会愿意为爱当狗？恶心死老子了……”陈嘉阳一阵恶寒后，从兜里掏出什么，往桌上一扔。
银黑的小方块在大理石桌上蹦了几下才停住，三人才看清是迈巴赫的车钥匙。
陈嘉阳：“她说法拉利高调，我带她看了一圈才定下这个，没成想，现在车到了，人跑了？”
桌上除了叶星晖出声安慰几句，其余两人都没说话。
贺允中心里门儿清，陈嘉阳没多喜欢这前女友，只不过是连续几次感情不顺，再加上这次干脆捉奸当场，还是被一个样样不如他的人赢了去，自尊心受挫。
陈嘉阳灌了几口酒：“这破钥匙，老子多看它一秒都眼睛疼！”
叶星晖体贴接话：“那怎么办？”
“你们谁要？”陈嘉阳哐当放下酒杯，豪迈道，“干脆送你们好了。”
回答他的是一排乌鸦沉默飞过。
陈嘉阳率先看向一直开解他的叶星晖。
叶星晖无奈笑笑：“你也知道我那职业。大学那地方，老的少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再说，我开个比校长还好的车，也不像话啊。”
陈嘉阳一双眼瞄准镜似的，一秒转向贺允中，直勾勾对准。
贺允中当即连连摆手：“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收这个实在不合适。”
“什么情况？”陈嘉阳一脸狐疑。
“我在恋爱，这车的兆头……”贺允中顿了下，“不吉利。”
陈嘉阳当胸又中一箭。
陈嘉阳到处送车钥匙期间，沈幕川一直垂着眼皮，视线落在
陈嘉阳身上的针织衫上。
沈幕川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件衣服，他慢慢从积灰的记忆角落扒拉出一个片段，哦，是Dior秀场上，他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那件。
想法很快得到了验证。
陈嘉阳激动地胸口起伏，前胸和左袖大面翘贴的铃兰花颇为壮观在风中瑟瑟颤抖：“你呢？”
“你又有什么借口？！”
沈幕川颇为耐心等铃兰花彻底安静下来，才开口：“借口，我没有。”
陈嘉阳脸上的雷电交加一秒转晴。
姓沈的也有这般上道的时候？肯定是被他刚刚威严的模样震慑了，怪不得被问话，半天一言不发。
陈嘉阳一脸骄矜伸臂去够桌上的钥匙，拿到后刚要抛给沈幕川，就听他不紧不慢说：“事实，倒是有一个。”
陈嘉阳心中升起不大好的预感，眼神警惕：“什么事实？”
“它一旦进入我的车库，”沈幕川轻啜一口杯中酒，又一次被霸道的茴香气呛得微微蹙眉，“会拉低我收藏车的平均价。”
陈嘉阳嘴角噙着的笑容一秒结冰，即使面上努力克制，依旧被胸前翻江倒海的铃兰花出卖个彻底。
他一手捞起沈幕川面前的罗曼尼康帝，两瓣唇抿得堪比监狱大门，咕嘟咕嘟往自己的杯里倒。
晶莹的黑皮诺杯，酒红的液面不断上升，激烈的灌注动作，那架势仿佛他倒的不是红酒，是沈幕川的血。
看着吧，今天这车，老子一定得要让你收下，不仅要让你收，还得让你收得面目扭曲、心肝发颤……还有什么形容痛苦的成语来着，啊啊啊啊啊，他竟然想不起来了，在这关键时刻！
倾斜的红酒瓶细颈倏地被两指捏住，以不容反抗的力道上仰。
陈嘉阳转头去寻罪魁祸首，却对上叶星晖一脸无害的笑容。
“嘉阳，”叶星晖的手自然从瓶颈收回，轻推了下桌上空着的威士忌杯，“帮我也倒杯。”
陈嘉阳顺着他落下的手，看到空了的威士忌杯，残留的几滴琥珀色酒液正沿着杯壁缓缓下滑，剔透的杯壁映出个石榴红的黑皮诺杯影。
陈嘉阳这才注意到手下的黑皮诺杯，酒红的液面圆润鼓出了杯口，他讪讪移开眼。
随后，他绅士托着酒瓶，瓶口转到威士忌杯上方，默默倒了个无比标准的位置。
这场小插曲最终以陈嘉阳一口气干了满杯的罗曼尼康帝为结局。
***
或许是为了活跃气氛，贺允中和大家分享他最新的恋爱故事，叶星晖时不时问上几句，两人也算聊得有来有往。
沈幕川三不五时拿起酒杯小啜一口，只是杯中的午后之死好像银河的水，取之不尽。
陈嘉阳则满腹心神都在沈幕川身上，打量的眼神也不加收敛。
目光从头到脚，在沈幕川身上溜溜达达，一圈转过一圈。
若他的视线是黑色的笔，沈幕川早成了《名侦探柯南》里揭秘凶手前永远全黑的影子人。
桌上的酒杯又空了几轮，当然沈幕川的那杯除外，贺允中终于把他的恋爱故事更新到了最新一集——
今天早上，袁妙竹上车时带了瓶牛奶，半天没扭开，他左手放在方向盘上，右手伸过去，就着袁妙竹的手帅气一下扭开，成功收获了女朋友满眼的星星崇拜。
随着贺允中爱情脱口秀的结束，虚假繁荣的场子再次安静下来。
贺允中和叶星晖不得不面对另外两人诡异的相处，一方直勾勾持续发射单箭头，一方我思故我在，全然不接招。
两人眼神交流一番，叶星晖以拳抵唇轻咳两声，成功引来另外两人的注意。
“咱们一直干喝也没什么意思，要不玩点什么？”叶星晖边提议，边去翻店里的各种游戏道具。
“哗啦哗啦”的翻找声持续不断，活跃冷淡气氛的意图十分明显。
叶星晖翻出一个金色的骰子：“摇骰子，比大小？”
“……”
叶星晖单手帅气捻开一把扑克牌：“国王游戏？21点？”
“……”
叶星晖不厌其烦折腾了半天，陈嘉阳突然开口：“都是些老掉牙的游戏，不如，我们玩儿点新鲜的吧？”
“玩什么新鲜的？”叶星晖十分给面子问。
陈嘉阳向后一靠，痞里痞气勾起一边唇角：“赌、追、人。”
贺允中：“………………这有什么新鲜的？”
贺允中：“这游戏你从高中就开始玩，到现在还没玩够呢？”
“这游戏，我来玩，当然没意思。”陈嘉阳意有所指，“这次，得换个没玩过的人来。”
“我来出彩头。追到的话，”陈嘉阳冲孤零零躺在桌角的银黑钥匙抬了抬下巴，“这辆迈巴赫就送给他。”
贺允中一秒心领神会。
若游戏对象是沈幕川，他竟也期待起来。
贺允中面上不显，口上一本正经：“听着不错。不过事先说好了，我可是有主的人，不能参加这种游戏。”
陈嘉阳潦草点下头，十分轻易接受了贺允中的退出，又走过场般看了眼叶星晖。
“我也不行。”叶星晖严正拒绝，“当老师的玩这种游戏，传出去不仅有损教师队伍严肃的集体形象，更有可能给心智还未成熟的青年们带来不良的示范。”
叶星晖本来也不是他的目标，陈嘉阳也不深究这番推辞的漏洞。
陈嘉阳的枪口再次转向沈幕川，正大光明带着些挑衅：“这次不会还有什么‘事实’等着我吧？”
沈幕川：“你有事要求我？”
陈嘉阳：“？？？”
“那你找错人了。沈家这代的掌权人是我大哥，你家生意上出了问题，得找他。”沈幕川顿了下，“至于我，最多能借你些钱。”
陈嘉阳赶忙呸呸呸几下：“有陈泊年那个老狐狸在，我家生意好着呢，别诅咒我家！”
沈幕川无可无不可点下头：“大哥知道你背后这么叫他吗？”
陈嘉阳瞬间蔫了：“……”
陈嘉阳很快反应过来：“不对，我什么时候说要求你办事了？我在问你赌不赌。”
沈幕川薄薄的眼皮掀起：“你不求我办事，为什么主动给我送车？”
陈嘉阳咬着后槽牙，忍着不骂人：“车是赌注。你得赢了，才是你的。”
“不是我主动送给你！”
沈幕川面露了然：“那我不赌。”
陈嘉阳：“为什么？”
沈幕川：“对于结果确定的事情，我向来不赌。”
陈嘉阳刚压下的邪火又腾高三丈：“我刚说了个开头，你连要追的是男是女，是人是狗都不知道，就确定你能赢了？”
“沈幕川，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自信……？”沈幕川停下来略作思忖，指间的烟静默无声燃尽，“不，我只是相信钱而已。”
陈嘉阳空张了几次嘴。
沈幕川倾身摸起烟盒，弹出根烟，薄唇稳准狠咬住闪银的烟嘴：“这个世界，除了真正站在金字塔尖上的那几人，谁不是出来卖的？”
“区别不过是标价不同，有人高点儿，有人低点儿。咱们算幸运，价码牌上，天生比别人标价高些。”捏扁的烟盒在半空划出短促的弧线，坠落在三人面前的冷翡翠理石桌上。
“啪嗒”一声，如冷水溅入滚烫的油锅。
烫进每个看尽这一幕的人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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