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溯清思考了一会儿,真诚的说:“这边的高中什么时候开学?要不要我先陪你去踩点?我可以请假在这儿多呆两天。”
“开学是九月二号,不需先去踩点,不需要你请假。”江何君一一回答。
即便她语气温和,白溯清还是被拒绝的十分心痛,她拉长调子“哦”了一声,郁闷的上楼睡觉了。
下午的太阳温和斜照进客厅,佣人搬运物品来往脚步轻快,江何君在光下安静的坐了一会,直到身上暖烘烘的。
幼猫窝在猫窝里,没有病态,好像是睡着了。
江何君没去摸猫,在确认过手机和人工耳蜗的电量后,她给欧阳管家发了一条报备短信,从花园的侧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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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带鱼漫无目的的闲逛了一会,摸了兜里的一把零钱,去投奔诊所,买了碘伏给手臂消毒。
她坐在诊所门口的凳子上,一边涂抹,一边想关亦梅下手是真狠,肉给剐蹭下来了,应该会留疤。
小时候,应该是说她爸还在的时候,人人都说宋带鱼好养活,喂点米糊就长得白白胖胖的,不和别家的小孩一样总是生病。
后来去继父家,十一二岁就开始挨打,棍子打折了,身上被木料撩出血痕也没想过能抹药,直到第二天炎症发烧,后知后觉需要处理伤口和吃药。可宋代鱼吃药还是很随意,症状类似就有啥吃啥,一瓶跌打损伤的膏药过期两年了还能面不改色的继续抹。
直到她再长大了点,交了朋友,了解知识,明白很多东西都是有细菌的,皮肤溃烂会产生炎症,会发烧,药也不可以乱吃……宋带鱼懂了这些的同时产生了严重的、后知后觉的洁癖,这样的延后洁癖让她厌恶过去那个脏乱的自己,也厌恶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
她讨厌继父家的阴暗潮湿,还有终年不散的酒味;讨厌关亦梅在菜地旁边潦草搭建的旱厕,夏天臭不可闻,蚊虫乱飞;她还讨厌灶台上陈年的草木灰,黑黢黢的;还讨厌鱼和猪臭味,这些都被她一视同仁的厌恶着。
宋代鱼回想不起她爸还在世时,她是怎么快乐的了。
因为她开始讨厌早死的爸爸了,和她爸皮囊外的鱼腥味。
她爸最开始卖鱼,后面赚的钱不够支持开销,卖掉摊位和人去了工地,然后死在了工地里。
她记得她问她爸爸,为什么她叫带鱼。她爸回答说,因为带鱼浮出水面时被阳光一照,鱼鳞会显露出很绮丽的彩色,是爸爸见过的最好看的鱼。
宋带鱼以前觉得这个名字取得真好,她很骄傲,因为她是最漂亮的小鱼。后来她发现,这个名字是真的不行,因为祝福她的人死了,“带鱼”两个字化成了一种诅咒,一直在咒她。
带鱼浮出水面,难道不是因为被渔户从海里打捞起来了吗?
它很快就要失去炫彩的光泽,任人鱼肉,脆弱的死掉了。
宋带鱼开始讨厌起自己的名字。
她去姑姑家接触到互联网,当她学会用它找寻答案,先敲下三个问题。
第一个:如何阻止大人麻将赌博?派出所的人为什么不管打麻将?
第二个:举报麻将赌博后,怎么样才能让派出所的人去管?
第三个:怎么样才能改名?
再来说说猪明明那么好吃,宋代鱼为什么讨厌猪?
因为继父家的前前一户是养猪的人家,经过猪棚时,猪的闷骚味臭不可闻。每次继父带她去养猪的人家吃饭,她皱着鼻子端着碗,拔腿要走,被继父当着众人的面抬手甩了一个耳光,说她目无尊长,于是宋带鱼老老实实的端着碗坐在他家的矮桌上,忍着反胃憋着泪,把饭和肉一块往下咽。
连米饭都沾着猪味,她开始恶毒而虔诚的祈祷这户养猪的人家搬家或者破产卖猪。
所以十六岁的宋带鱼不吃鱼,不吃猪。
宋带鱼很不细致的涂抹了一圈伤口,碘伏刺激伤口,她没有呲牙咧嘴,反而陷入一种诡异而麻木的痛觉爽感。
直到文老头坐在药柜后边举了一管烟抽,举着烟管敲锤柜台,“你会不会抹?要打圈涂。总拿着棉签往伤口戳个什么劲?旁边的碘伏全流下来了,抹个屁的药。”
宋带鱼终于从那种麻木的震痛中缓过劲来,也不听他的,草草抹匀药液后便将棉签丢了,问道:“文玲呢?怎么没看见她人。”
文玲是老中医的孙女,是宋带鱼中学时期为数不多的交好的朋友。
“和她妹妹去茶园了,看时间应该快回来了。”文老头吐了一口烟,“看你这架势,今天晚上要住我家?先说好啊,要是关亦梅找过来,我肯定是要把你送回去的。”
“得得得。”宋带鱼叹了口气,“我姑姑送回来几件衣服,她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想着来。我明天一早上就走。”
宋带鱼开始花言巧语:“您老长命百岁,收留我一晚上,好人好事积功攒德的啦。”
文老头啧了一声,“我可不是在赶你啊,关亦梅那个泼辣性子你也知道,我这个快入土的糟老头子可抗不住她骂;还有你那赖皮混世的后爸,我真是不想说他,哪有那样不要脸的人,被他沾上可不是很妙,我家还有两个小闺女呢。”
宋带鱼没忍住解释道:“我已经搬过来了,他不会再来纠缠。”
她云淡风轻的补充了一句,“我保证,如果他因为我去缠文玲,我先砍死他。”
宋带鱼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和眼神都显露出不符合她年龄的阴沉,就好像真的要砍人一样。可语气实在平静,文老头只当她说笑,又看她可怜,怜惜她是个岁数不大但命运多舛的女孩,到底也没再说什么重话。
诊所分了上下两层,下层做店面,上层住人,偶尔流感来了位置不够,打点滴的能在院子里排排坐。
文老头让宋带鱼先上楼,宋带鱼说再等等,她反正没什么事,刚好多坐一会,晒晒太阳。
以前也是,如果文玲不在家,她要么在楼下帮着看店,要么在楼下闲坐着,反正不会独自呆在别人房间里。
墙壁上的电视剧仍在播放下午档,是老套的男女都市情爱,文老头看得津津有味。
那些情啊爱啊、撕心裂肺啊,宋带鱼没听进去一个字,眼风也没往屏幕上扫一眼,背靠着近门的柜台无聊发呆。
她大脑持续放空,视线却越过院子里橘子树的树影,看见了不久前才见过面的人。
那道人影纤细而美丽,步子也雅得很,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与乡土格格不入的气质。
是江大小姐。
是那个和她有云泥之别的女生。
宋带鱼轻眯了一下眼,疑心自己眼睛盯久了太阳,眼花了。
她短暂又漫长的闭眼缓了一下,确认没看错,也不是幻觉,江大小姐已经挪步到了柜台前。
她一个人来了?还是来诊所?来找大夫去看她宝贵的猫吗?宋带鱼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江何君朝旁边的人瞥了一眼,对上了宋带鱼含着揶揄笑意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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