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居北面是一堵绵长垣墙,墙外自有侍卫层层把守,墙内只对着贵人们寝屋的后窗,自来没什么守卫,是以,只要小心些,藏在树丛中过,别被人从屋里瞧见便好。
这些,还是她小时候第一次随先帝至郊陵祭拜时,夜半偷偷爬窗而出,才摸到的隐道。
初入宫那两年,她总是不安心极了,每换一个新地方过夜,便要犯一回失眠的毛病,总想将周遭的一切都摸清楚,才敢安然入睡。
傍晚日色渐暗,又有林木遮蔽,伽罗不得不专心看着脚下被枯枝落叶掩埋的石径,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十几丈外,不知何时悄然跟上的另一道身影。
临近晋王寝殿时,伽罗停了脚步,悄然探头朝前看了一眼。
寝殿前,回廊下,已立了数名身材高大的内宦,再远一些,则有威武赫赫的持刀侍卫。
不论在紫微宫还是行宫、别宫,按大邺律法,只天子一人可携亲卫出入内廷,如李玄寂这般,在别宫寝居前能有带刀侍卫把守,实是为他这个大权在握的摄政王破例了。
这般阵仗,显然李玄寂已回来了。
伽罗远远地没瞧见宫女的身影,心中沉了沉,又看看寝殿正屋的方向,只犹豫一瞬,便小声嘱咐鹊枝留在这儿看着,若有人来,或是见到了采蕙,便立刻丟一颗松果,自己则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来到正屋的窗边。
许是入了秋,傍晚天气转凉的缘故,北向的这扇窗几乎是完全阖上的,只有一条不足手指宽的细缝。
伽罗慢慢凑近,也只能窥见屋中的一丝光景。
屏风边,李玄寂背对着她的方向,正解着身上的衣袍,也不假他人之手,一件件褪下,丟在屏风上,直到只余下单薄的中衣。
最后一抹夕阳的余辉自西侧斜照过来,恰将那轻薄光滑的丝绸中衣照得透亮,拂动间,竟如一支无形的画笔,隐隐勾勒出男人高大健壮的身形。
伽罗感到自己本就十分狭窄的视线几乎都被男人的身影占满了,心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那是个成熟的、正值壮年的男人,同她自小熟悉的同龄的李璟全然不同的一个人。
旁边一只手递来的宽松外袍,李玄寂接过,随意披上,很快将那若隐若现的影子遮住。
他历来如此,身边虽有许多侍从,却极少要人近身服侍,听闻这是从前常在军营行走留下的习惯。
伽罗看不到屋中全貌,只暂猜测屋中并无宫女,正要退开不再窥看,窗缝间,便传来一道柔软的女声。
“殿下,奴婢为您点香。”
她看不见人,却听得出来,这正是采蕙的声音!
“嗯。”李玄寂淡淡应一声,算是准了。
原来就这么不到两刻的工夫,采蕙已进了晋王的寝殿,在他身畔伺候!
伽罗心中又一阵怪异,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过去八年,她好像从未见李玄寂的身边有哪个宫女伺候过,莫说宫女,就连寻常的女人也不曾有过。
李玄寂如今二十有四的年纪,按说早已到了该成婚的时候,却迟迟未娶妻,府上更是连个侍妾也没有。
伽罗想起从前紫微宫中流传过的荒唐谣言。
当初先帝病重时,曾与当时还是皇后的萧太后爆发过十分激烈的争执,以至于其他虎视眈眈的妃嫔、皇子们都暗自打起主意,因此,李璟初继位时,朝局不稳,十分艰难。
是李玄寂利用王叔的身份,一力扶持少主,掌控大权,除掉各方隐患,才算稳住朝纲。
都说,那时李玄寂之所以会站在李璟这一边,全是因为萧太后的缘故。
叔嫂二人不过相差**岁,一个新寡的美貌□□,一个正当弱冠的英武郎君,的确让人浮想联翩。
难道,那些谣言竟是真的?所以,李玄寂才会令采蕙这个曾经在百福殿伺候过的宫女进寝殿伺候……
出神之际,鼻尖忽而嗅到自窗缝间钻出的一缕淡淡香气。
是龙涎,想来是采蕙已点了香,倒也确是李玄寂日常喜爱的香,只是略浓了些,才这么片刻,连窗缝边都能嗅到。
李玄寂大约也觉那香气过于馥郁,转身朝着北面的这扇窗行来。
伽罗立在那道缝隙旁,一见他就那样衣裳松垮地迎面而来,登时吓了一跳,赶紧转身,紧紧贴在窗扉旁的空处,缩着自己的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方才李玄寂转身过来的那一瞬,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身侧传来窗扉被推开的吱呀声,伽罗害怕极了,胸口怦怦直跳,干脆咬紧下唇,屏住呼吸,闭着眼什么也不敢看。
好在,李玄寂似乎什么也没发现,脚步声又再次远去,停在了原本的地方。
“都下去吧。”
伽罗听见李玄寂的声音,紧接着,是放得极轻的脚步声匆匆远去,想来,是遣退了屋里伺候的人。
她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再次来到窗前。
原本不到一指宽的缝隙,被开作大半个手掌的宽度,只是伽罗不敢贸然探出头去,仍旧只能悄悄露出眼角,看到十分有限的情形。
李玄寂重又站到屏风边,这一回,侧对着她的方向,而一直没瞧见的采蕙,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面前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你想说什么,说吧,”李玄寂沉声道,“现下已无旁人在。”
采蕙没有立刻出声,而是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手一把解了自己腰间的系带。
宫女入皇陵,也要如亲贵们一样着素服,那雪白的衣裳宽大如罩袍,原本瞧不出什么不对,如今她这样一解,那一席素服登时滑落下去,露出底下女子柔软的躯体。
她里头竟连中衣、小衣也未穿,便直接这样进了男人的寝屋!
伽罗立即捂住自己的口鼻,脸也跟着烧红起来,不用想也知晓她到底想做什么了。
她得罪了李璟,在紫微宫已无出头的可能,便将主意打到了李玄寂的身上,毕竟,整个大邺,也只有李玄寂能与天子争锋。
果然,下一刻,便听扑通一声,采蕙已跪了下来,仰面望着眼前的男人,颤声道:“求殿下容许奴婢服侍!”
天色已全黑了,内侍们离去前,已在屋中点了灯,此刻,煌煌的光映在女人光洁而颤抖的身躯上,显出一种直白而暧昧的氛围。
李玄寂站在原处没动,半侧着的脸瞧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垂眼轻笑一声:“你要自荐枕席?”
“长夜孤寂,殿下难道不愿有人陪伴在侧吗?”采蕙膝行着前进两步,直起身躯,小心翼翼地贴在李玄寂的下半身,双手轻轻攀至他的腰际,一面仰头仔细看着他的神色,一面挪着手指,探入层叠的外袍之中,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窗扉外,伽罗感到自己的脸颊烫极了,如风寒发热一般,烧得脑袋也跟着糊涂起来。
她似懂非懂地瞧着,总觉得采蕙仿佛在寻找、试探着什么,原本满怀期待的脸上,渐渐多了困惑与惶恐。
也不知是不是脸颊烧得太厉害,伽罗感到自己的双腿都有些发颤,忍不住后退一步,一手撑在窗框边缘,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然而,别宫已近七年未好好修缮,就这样一撑,木质的窗框便被挤得发出“咯吱”一声响。
这本是年久失修的屋舍时常会发出的动静,可伽罗还是吓得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只拼命将自己藏在屋外漆黑的夜色里。
屋里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什么。
李玄寂无声地扭头过来,正望着窗扉的方向。
紧接着,是采蕙惊喜的一声“殿下”。
隐约中,伽罗似乎看见他那松散的衣裳间,有什么东西悄然起了变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窗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